河鎮(zhèn)之所謂被稱為河鎮(zhèn)，便是因為它真的有河。
那是一道淺淺的河灣，騎馬趕牛便可以渡過，河道往北走便是去北風省的方向，往西南走便是去首都林德的大道，所以這里貫通南北、聯(lián)通東西，是閃尼瑞亞之要地。
在這個世界的這個時代，自然的淺灣洼地比橋梁還多，人們只要可以行走通過，便不會想著去大費周章地動土伐木。
連通各地的道路也基本都是土路，其上無人修整，純靠來往人馬踩踏壓實，坑坑洼洼、鵝卵小石更是多不勝數(shù)。
遠行起來的滋味便無需多言了。
跋涉多日，奧萊和莉莉絲終于到達河鎮(zhèn)，不用再坐那如刑具一般的馬車，寬恕了自己隱隱作痛的屁股和搖搖晃晃的大腦。
河鎮(zhèn)說是鎮(zhèn)，但也勉強說得上是一座城市，曾經遠行過的奧萊明白這里雖比不上林德那么繁華，卻勝在其富足有余，卻不失民風淳樸……還有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半都陰云遮日的絕好天氣。
來往的人數(shù)遠多于他們的故鄉(xiāng)。
打著傘的莉莉絲便看花了眼，她敢打賭，今日從她眼前走過的人比她之前14年光陰看過的人都多。
高大的建筑聳立著，那種壯觀與雄偉也遠超她昔日的自我想象——這里是不同于故鄉(xiāng)的另一個世界。
莉莉絲興高采烈地去找奧萊，企圖和他一同分享喜悅。
名為“奧萊.拜爾”的男人卻顯出一副平平無奇、波瀾不驚的樣子。
“哦，確實挺高的?！?p> “哥?！?p> “嗯？”
“你很破壞氣氛啊。”
奧萊.拜爾便拍著手，依舊面無表情地捧讀道：
“哇，真的是非常高啊?！?p> 沒辦法，他承認這些房屋的建筑風格或許值得細品，但如果說到高大……抱歉，他上輩子見過太多“摩天大廈”了。
厚重的墻壁上開口極小，顯出一種沉重封閉的感覺。
簡單的方體墩柱和柱子卻縱橫端正、交替排列，組成了諸多復雜明晰的變化，桂枝、魚鱗等圖案成環(huán)地刻在其上。
少有的幾棟新建的房屋更是顯出了些“林德的時尚”。
它們放棄了傳統(tǒng)的“方柱打頂”，而選擇了一種特殊的“尖肋拱頂”，拱頂建得是又高又大，頂角都好似要捅到天上去了。
原本應該只可在屋內看見的天花撫墻，如今卻被人為拉了出來，顯得格外的高聳美觀，又對于建筑本身起到了更好的支持效果，新的建筑往往也因此更為的高些。
河鎮(zhèn)中央的那座大教堂剛好敲醒了正午的鐘聲，鐘聲傳遍整座河鎮(zhèn)，奧萊和莉莉絲便去那里參觀禱告。
莉莉絲受家庭影響，是一名信徒，又受教育影響，不那么虔誠，對于神的存在只是抱著“心理安慰、有用就行”的看法。
她的哥哥則是一個離經叛道的無神論者，是一個死后要下地獄的罪人，他認為把自己包裝成一名信徒是一種很好的“保護色”。
那處教堂看起來翻新不久，使用了許多飛撫墻和尖肋拱頂，將這座教堂修建得又高又險，透露出幾分瘦削，某種柔美和尖銳和諧共生。
教堂內多用修長的束柱，那是一種由多根柱子合并起來的東西，給觀者強烈的線條感。
高大、寬敞、層層推進的內部空間，和四周單一純粹重復的諸多結構配合，營造出向天上飛去的感官體驗。
而細柳般的精美玫瑰窗、昂貴奢侈的華麗彩繪玻璃、無處不在的繁復浮雕……某種神秘的宗教氣氛直接達到了高峰。
深受震撼的吸血鬼難得地認認真真地做完了禱告，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哥哥只是在一旁裝裝樣子、劃劃水，大有一副觀光旅游的意思。
兩人到此才結束了今日份的參觀，決定去拜訪奧萊認識的那位“老師”。
老師名叫克維多·瓜哈爾多，今年五十出頭，是河鎮(zhèn)大學的在職教授，專攻物理、數(shù)學，對歷史和藝術頗有修養(yǎng)，在校內“德高望重”稱不上，只是當今河鎮(zhèn)大學校長是他的昔日愛徒罷了。
克維多本人住在河鎮(zhèn)東南角的一棟偏僻老宅中，門前栽種種著一圈矮小的樹種，屋中則擺放著頗多的文物古件、樂器手稿。
他自己本人則是一位留著地中海發(fā)型、面容和藹、儀表舉止有禮有度的彬彬紳士。
對于奧萊的來到，克維多表示熱切歡迎，竟是主動挽住了奧萊的肩膀，表現(xiàn)得不像是一位老師與學生，更像是朋友或同道。
而莉莉絲.拜爾則早以在哥哥與克維多的書信往來中被講明了身份與來意，一番簡單介紹下克維多也對莉莉絲表達出充分的期待與重視。
他鄭重地說道：
“我希望我可以在河鎮(zhèn)大學的課堂上看見你的活躍表現(xiàn)?！?p> 莉莉絲從這位教授的眼中看見了對于可塑之才的積極肯定與深切盼望，這種重視是莉莉絲第一次在哥哥之外的人身上看見。
她頗為認真地回道：
“我會的，還請您好好期待下去?！?p> 克維多哈哈大笑著，奧萊也不由得揚起嘴角。
“奧萊和莉莉絲?！?p> 克維多親自為兩人各倒了杯酒。
“我為你們找了一棟房子，不大，三層，位置是在大學的附近，一應生活用品也都采辦完畢，你們今晚就可以入住?！?p> 奧萊舉起酒杯向克維多致敬了一下。
“多謝，每月需多少租金？”
克維多沒有拒絕奧萊的意思，報出了一個稍低于市場的價格。
“每月二十盧米。”
“好，這個月先欠著，我下個月月頭在一起付你?！?p> 克維多抿了口酒，點著頭。
“然后是，莉莉絲小姐的入學問題……”
莉莉絲一聽便立刻坐直幾分。
“學校里還是有很多老頑固和小頑固的，所以為了減少麻煩，還是得麻煩你剪去長發(fā)、偽裝一下……我已經為你報了名，今年年底你還需要參與一次筆試和幾次面試，最好準備一下，畢竟你的競爭對手也是來自五湖四海、各有才華的……”
奧萊倒是知道競爭的程度——大概3到5個人爭奪一個學位，而每一個有資格參加筆試面試的人都是各自中學中的佼佼者，要么家里有錢、要么自己爭氣，最后才能得到中學老師的實名推薦。
克維多依舊在向莉莉絲解釋著流程。
“我還在河鎮(zhèn)的本地中學給你辦了一個學位，你如果過了筆試面試，明年的夏天就去參加中學畢業(yè)考，我想你的老師既然是奧萊，那你要拿到兩門A+、一門A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正事談完后，克維多盛情邀請奧萊和莉莉絲留在家中共享了一頓晚飯。
主菜是豬肉，配著白面包和菜湯，看上去要比家里的東西精致美味得多……可惜，吸血鬼除血外嘗不出任何味道。
一頓假裝很美味的晚飯吃完，兩人便告辭了，一路散著步、消著食，莉莉絲乘機從哥哥那討要今早入城時購買的豬血。
“慢點喝?！?p> 奧萊戒備著四周，還不忘提醒自己妹妹不要嗆到自己。
夜晚的河鎮(zhèn)倒是和家鄉(xiāng)的農場沒有太多不同，最多也不過是腳下的路不是泥土而是石磚。
街道上沒什么人，周圍到處靜悄悄，一切白天的浮躁忙碌都被夜色洗去。
現(xiàn)在才是真正屬于他們的時間。
用克維多給的鑰匙打開了今后長居的房子，把一小車的東西安靜而快速地搬入其中，最關鍵的是那個大木柜。
莉莉絲親手把它搬到了三樓的雜貨房中，隱蔽在一大堆不起眼的普通東西中。
“晚安，莉莉絲?！?p> 奧萊沒去主臥，而選了雜貨房旁的次臥作為自己的房間。
“晚安，哥哥?！?p> 莉莉絲更是直接鉆進雜貨房中，帶上了房門。
美麗的少女緩緩解下身上的衣物，打開眼前的木柜，里面盛放著滿滿的一柜土壤——
這是死者的棺材，亦是生者的溫床。
光滑可愛的小腳輕緩地踏入其中，感受著那陣溫潤與柔軟而微微顫抖，液化的土壤附在青春的酮體之上，長發(fā)的少女沉入了土與夢鄉(xiāng)。
最后唯留土壤的表面有著靜靜的起伏、無聲的蠕動。
今夜，河鎮(zhèn)的人與非人都陷入了酣甜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