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門三人回到黑林村時,已是日落時分,村中輪值的守夜人們麻木又膽怯,而那種無處不在的恐懼則又一次落到每個人的心頭。
“明天一早你去逐個問村里那幾個幸運兒,看看有什么細節(jié)可以利用……”
魯門對著哈利下達著命令。
“不管是烏頭草、附子草還是該死的科寄生……”
“長官,附子草就是烏頭草的一種,而最后后面那個應該讀作‘槲寄生’……”
哈利的糾正被魯門的瞪視所壓制,年輕的士卒立刻閉嘴站直。
“你給我去搞清楚狀況,我不希望我拿著槍面對那頭畜生的時候,腰上別著一堆沒用的花花草草?!?p> “是!長官!”
魯門又看向羅伯托。
“我之后幾天打算親自去其他村里進行動員……”
羅伯托點了點頭,直接應下。
“村里的獵戶對這一帶的地形了然于心,他可以跟你一起去。”
魯門卻笑著添了一句多余的話。
“為了節(jié)省時間,我可能還會在夜間趕路?!?p> 羅伯托也笑著回道。
“他的妻兒都在幾年死于野獸的爪下,他會很樂意幫自己的。”
魯門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當晚,無事發(fā)生。
……
黑林村不是一個小村莊,它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一座小鎮(zhèn)。
但大多的村民依舊靠務農(nóng)為生,他們閉塞排外的傳統(tǒng)也一成不變。
作為外來的陌生人,哈利.貝塔哪怕只是白天走在路上,也會引來他人質疑戒備的目光……如果不是他們有文書的證明和羅伯托的擔保,這些多年來惶惶不安的村民或許并不介意絞死兩個外地人。
只因為他們有“身為狼人”的嫌疑,而村民們希望自己可以安心地睡個好覺。
這種排斥感是很不利于哈利收集情報的,更何況他要收集的對象是那些僥幸死里逃生的可憐人。
一不小心戳到痛處,自己怕是逃不了一頓毒打。
拜托羅伯托先生引薦是一個好方法,但魯門長官一走,這位老騎士便露出懶惰消極的本性,嘴上硬說著自己有事,轉頭便縮回了鎖死的家,根本不打算幫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做事。
所幸跟著魯門一兩年的哈利也學過些世俗手段,他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到底應該怎么做……
一戶農(nóng)家的門戶上用細繩水平掛著一根木棍,那是出售酒水的信號。
哈利繞到后門,敲門而入。
明明才剛到正午,卻已有不少村中懶漢窩在那昏暗而透氣不佳的狹窄廚房中,一人一個臟兮兮的杯子,痛飲著酒水說笑著下流話。
人們對于突然進來的陌生人一時有些不自在,不時撇來的視線透著不安。
連迎上來的五大三粗的釀酒婆也是滿臉不善、語氣橫沖……雖然她可能對大多來這喝一杯的人都是這副樣子。
“喝酒?”
“有些口渴,喝幾杯?!?p> “喝?!?p> 同樣臟兮兮的杯子被塞入哈利的手中,也不知道之前有幾人用過而沒清洗,但起碼杯底的可疑泥塊是肉眼可見。
而那過分粘稠的液體說是酒水,不如說是爛粥,連那一大堆殘渣都浮在水面根本沉不下去。
‘完全比不上城里酒館買的……’
哈利心中嫌棄著,卻是一口悶下整杯,頓時周圍的人們仿佛松了一口氣,一個個便是重新喝起酒來說起笑。
一個流氓漢子甚至一掌拍上了釀酒婆的屁股,又在奸笑中被對方一拳頭干趴下。
頓時便又是一陣猖狂猥褻的大笑。
幾個上頭的家伙扔掉了外衣,唱起了歌,一人唱著幾人應和:
“我是一個黑林人,喜歡喝這麥芽酒~”
“黑林人呀黑林人~”
“喝了一杯又喝了一杯,一杯之后接一杯~”
“再來一杯呀來一杯~”
“喝了之后暖洋洋頭暈暈,走路也是鴨子樣~”
“摔一跤呀吐一地~”
“黏又稠熏死人,就像豬喝的臭泔水~”
“豬都不喝呀我來喝~我來喝~”
不成型的調(diào)調(diào)非常奇怪,隨性的歌詞直接引來了釀酒婆的痛罵,這些開始忘乎所以的村民往日里也是這般荒唐度日。
“艾普爾!艾普爾!”
唱歌的那人叫著某個女性的名字,作為在場唯一的女性,釀酒婆居然笑罵著立刻接上了調(diào)調(diào)。
“我是釀酒的胖婆娘,我會釀制麥芽酒~”
“胖婆娘啊胖婆娘~”
“每個杯底有污垢,不用擦不用擦~”
“缺斤少兩啊缺斤少兩~”
“今天的剩酒明天買,反正三天才發(fā)臭~”
“多賺一點啊是一點是一點~”
“有錢的混球快進來,沒錢的混蛋滾出去~”
“混球有錢快進來啊快進來~晚上后門給你進啊給你進~~”
一語雙關的流氓笑話逗樂了所有人,包括那位罵個不停的釀酒婆。
一名矮瘦的醉漢學著釀酒婆的姿態(tài)走著步,那腰胯一扭一扭,頗為滑稽,嘴上卻是沒怠慢了酒歌。
“別去教堂來我家,我家有著麥芽酒~”
“大屁股嘍大屁股~”
“一杯下去醉醺醺,迷糊糊~”
“沒有酒嘍才喝水~沒有酒嘍才喝水~”
“快活個幾分鐘,自由個一整晚~”
“沒有痛苦嘍沒痛苦~”
“回家之后有婆娘,抱著腰就倒頭睡~”
“倒頭睡嘍不怕黑~”
“倒頭睡嘍不怕……”
“……”
歌聲慢慢地弱下來,大家都有些唱不下去了。
哈利看見他們只是在默默地灌酒,又聽見角落里傳來壓不住的抽噎。
好似歡快發(fā)泄一空,便空余下悲傷和惶恐。
……
又是一次黃昏時分,醉漢們已經(jīng)離開了釀酒婆的家。
第一天哈利沒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但他知道不久后便可以從“酒友”那實現(xiàn)目的。
“喂!”
正要離開的哈利被人叫住,他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那位釀酒婆。
一杯酒被砸在哈利面前,不少液體都灑了出來。
“你們是來抓那家伙的,對嗎?”
釀酒婆定定地看著哈利,那張嬉笑怒罵的肉臉上此刻卻平靜嚴肅。
哈利沉默一下,嘆了口氣說道。
“不一定是抓,我們也可能直接殺了它?!?p> “……去殺它的時候,你們可以試著帶上槲寄生。”
“……容我問一句,為什么?”
“我從它手上活下來的那次,剛好帶著一些?!?p> “……謝謝?!?p> 哈利拿起那杯酒,一飲而盡。
“謝謝?!?p> 空蕩蕩的杯子被砸在桌子上,青年轉身離開了。
“晚安,女士?!?p> 五大三粗的釀酒婆默默地收拾起亂糟糟的廚房,垂下的長發(fā)遮住那不知覺的涕淚,它們流過了臉頰與猙獰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