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落日時分，白禾對婺州還是熟悉些，只怕他們一行人顯出江湖作風(fēng)來讓劉家人小看，特地囑咐了他們好生打扮，道：“你們有所不知，婺州風(fēng)氣近來奇怪的很，都是先敬羅衣后敬人的，你們還是仔細(xì)打扮為好?！?p> 蘇瑞笑道：“且看公子爺身上這上好的錦袍，就沒人能小瞧了我們?nèi)??！壁w瑗身上那衣裳是內(nèi)造的貢錦，要數(shù)十個熟練工匠一并織上數(shù)月才好，光這份手工，就是無權(quán)無勢之人享受不起的。
不過她話雖這樣說了，但盛裝打扮是免不了的，蘇瑞挽了個發(fā)髻，戴上了赤金的花冠雪柳，著了竹青的對襟，黑色的宋褲，把那一支玉質(zhì)短笛別在了腰間。
虞素化外中人，也著了藏青色的百迭裙，灰紫色長衫外披了件灰色的廣袖褙子，將一頭灰發(fā)齊齊地簪挽起來，依舊是青玉簪，發(fā)帶飛舞。
折知瑯也換了件半新不舊的錦袍。
唯獨謝衡依舊是白衣玉冠，手捏黑色灑金扇——他那是旁人都比不了的名士風(fēng)流。
收拾停當(dāng)，白禾又派了那機靈的小廝替他們趕女眷的車子。靠近京城的地方，禮法便顯出它的作用來。饒是蘇瑞再不愿，也不得不乖乖地和虞素一塊坐到車?yán)?，不再在外頭拋頭露面起來。
那夜月色清冷，已然很有幾分秋日的寒意了。
那小廝駕車既快又穩(wěn)當(dāng)，離了騎馬的折知瑯等不近不遠的距離，蘇瑞便笑問道：“來來往往了這么久，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這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抬舉他的意思了。
“我姓崔，家里行四，您叫我一聲崔四就是了。”那小廝大概也知道這番含義，開口說話的聲音里都透出幾分欣喜來。
虞素道：“哦？你既姓崔，可是五姓后人？”
她說的五姓是隋唐時代極為有權(quán)威的世家大族，千余年的世家形成的勢力已然讓李唐王朝都開始恐懼：從李世民開始，就用《氏族錄》來打壓他們的勢力，而武則天更下達了五姓人家之間禁止通婚的命令，阻止他們串成更大的網(wǎng)絡(luò)。
可這一切都無濟于事，在民間還常以“禁婚人家”說事兒，炫耀自己的門第。只是唐末起義遍地烽火，這些世家大族，也都離散而去，再沒有從前的威風(fēng)了。
“仙姑啊，這五姓繁衍至今，聯(lián)宗收族數(shù)不勝數(shù)，我哪敢攀上那等高門?！贝匏男Φ?，“只盼著呀，二師姐多多美言幾句，把我從外門，提拔到內(nèi)門，也就夠了！”
他這一話說的蘇瑞笑了起來，虞素倒一貫的云淡風(fēng)輕，低垂眼眸，不知道又想到了何處去。
不多會兒，前頭便傳來折知瑯的勒馬聲：“咱們到啦，好氣派的宅子?！?p> 崔四道：“哎，小將軍說的是，他們這幾家，都是近二十年婺州最有錢的人家了。”他小心翼翼地攙了虞素下馬車，又對蘇瑞道：“二師姐，那我就趕著這馬車進后院歇著了啊?！?p> 蘇瑞知道他心有忌諱，不太會想和他們一同赴宴的，就任他去了，不免又塞些銀兩給他要他好好照顧自己，那崔四只一笑：“我同他們家常來常往的，二師姐不用擔(dān)心?！保阙s著馬車到后院去了。
蘇瑞打量這宅邸，好一出四進四出的大宅，雖因為禮儀，不好鋪排，也是處處雕梁畫棟，很顯出奢靡了。
劉宛親自到了二門來迎接，見了他們，先低身道禮口問月華仙子安好？
蘇瑞對這禮覺得頭皮發(fā)麻，恨不得躲到最后去，可折知瑯和謝衡兩個少年人，偏推著她受禮，就連趙瑗看著，也并不勸阻。她只好站在他面前受了禮，又還了一個大禮：“劉公子過獎?！?p> 這一套功夫做完，劉宛道：“我聽到下人稟報幾位來的消息，就已經(jīng)邀了一眾朋友都到席上了，我父親聽聞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來了，也非要來見識見識，一會兒你們可別介意。我父親是最隨和的一個人?！?p> 他話里處處說著你們，大家卻都心知肚明，這話是說給蘇瑞聽的。不過看他對蘇瑞并無什么褻瀆之意，不過少年的少艾之情，大家也都放他過去。
一路穿過正堂，到了擺宴的園子里，已經(jīng)有家里養(yǎng)的歌姬舞姬準(zhǔn)備起來。一桌子人坐了近一半，為首的是個方正臉，長胡須的中年人，這便是那婺州城的一富劉福了，眾人都低身道禮。那劉福也不擺架子，還了他們的禮，便叫他們坐下來，道：“我這孩子，雖生在我們這樣吃穿不愁的家里，天天卻想著到江湖上去闖風(fēng)闖雨，正巧來了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你們說說，這江湖，哪兒是那么好闖的？”
眾人都知道這劉福是要借機會教子，請他們來當(dāng)個配角而已，心里就有了底，紛紛點頭應(yīng)和。
一旁坐著的正是那陳黎，還有兩個，都是那晚打過照面的公子哥，想是劉宛叫來陪宴的，見他們來了，面色還是都不太好看，可迫于劉老爺子的權(quán)威，也不得不一一起身道禮。
劉宛看這一套面上的客套都差不多了。只看他們各個神仙模樣，心下歡喜，叫了開席。歌姬舞姬都歌舞起來，就在這樂聲之下端上了一道道當(dāng)?shù)氐拿恕?p> 劉宛端了杯酒道：“我代我這幾位兄弟，為當(dāng)晚唐突向諸位道歉了。來。”說罷，一杯喝下，這在酒席上，這一杯干可是很重的禮節(jié)了。
趙瑗道：“倒也沒什么，只是尋常案件，都是常事……你們怎么會覺得，是鬼神在其中搗鬼呢？又怎么會懷疑到虞真人身上去呢？她看著，也不像是個詭異之人啊。”
他這話一問，席上頓時一陣尷尬。劉老爺子不解其中內(nèi)情，自然是左顧右盼，看著他們出來解釋?？晒痈鐑豪镞€有心里在較勁的，能同桌而坐已經(jīng)是給了劉宛面子了，解釋，那是不可能的了。
眾人都沉默下來，不好說話?？伤麊柕挠值拇_是實話，不答又不太合適。劉宛拼命地給自己的同伴們使眼色，示意他們答，他自己可沒在他家老爺子面前提過這一茬。
最后，還是在那眾位公子哥之中，似乎是個領(lǐng)頭的陳黎開口說話了：
“這些事情，實在是說來……話長啊?！?
宿韶光
今天雙更，彌補之前沒更新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