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噩耗
復(fù)社大會結(jié)束之后,陳淵又在蘇州停留了一陣,審查了本地的賦稅情況,然后啟程去了松江府。
陳淵去往松江府,一來是為了視察一下新近開放的上海貿(mào)易港口,二來是去拜訪徐光啟的外甥陳于階。
去年時,徐光啟曾要陳淵舉薦一下陳于階,雖然陳淵早知陳于階有大才,可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決定親自見一下其本人為好。
畢竟陳淵也不想提拔了一個像袁崇煥那樣的戰(zhàn)場天才,官場蠢才的笨蛋,那樣不僅害了陳于階,連他自己也要受累。
十一月初,本該還處于秋季的江南之地開始一反常態(tài)地飄起了早雪,連下了好幾天,氣溫也驟然降了下來。
大明的氣候已經(jīng)越來越反常了!
陳淵今天依舊是穿了便服獨自出訪,踏著一串行跡,在“千里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鄉(xiāng)間小路間漫步。
在一處村舍處,他停下了腳步。
“應(yīng)該是這里了。”
陳淵敲打院門,院中傳來了一陣粗莽之音,叫喝著“誰啊?”
不一會兒,院門被打開,陳淵面前出現(xiàn)了一位高猛大漢。
這大漢名叫宋千,是陳于階的家仆。正史上陳于階戰(zhàn)死雞鳴山象臺后,正是他將其背回埋葬的,之后殉節(jié)墳旁,忠義之名流傳千古。
“在下陳淵,特來拜訪陳于階陳大人?!标悳Y抱拳施禮道。
“來找主人的?”宋千眼神一亮,不敢怠慢,馬上將門開出一道。
“既然如此,來客就請進來吧!”
陳淵點頭,踏步走了進去。
陳于階自辭官以后,一直過著普通百姓的日子,每日帶月荷鋤,好不忙綠。
雖然今天大雪天寒,但他仍是閑不住,坐在大門口一板一眼的編著籮筐,完全一副村舍老農(nóng)的模樣。
“主人,有客來了?!?p> 陳于階抬頭,望見一個著寬衣大袖,衣冠楚楚的士人立在自己面前。
“你是?”陳于階道。
“在下南直隸總督陳淵?!?p> “陳淵~”
陳于階猛然想起去年自己的舅舅徐光啟在來信中的交待,言要舉薦自己的人不正是叫陳淵的嗎?
“原來是陳大人,快,快快請進。”
陳于階一陣激動,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迎陳淵進到廳堂。
宋千端來茶水,置于臺前。陳于階道:“粗茶熱水,大人莫要嫌棄?!?p> 陳淵在外面吹了冷風,正想暖暖身子,便也不講究什么,端起茶碗“咕嚕咕?!钡睾攘司狻?p> 暖氣入體,身體頓時舒緩了一些,陳淵放下了茶碗,說道:“陳大人……”
陳于階連止住了他,“大人不要弄混了,叫我表字便可?!?p> 陳淵笑了笑。他們兩人同姓,“陳大人,陳大人”地叫著還真容易搞混。
雖然陳于階年齡比陳淵大些,但陳淵的官位要高的多,所以稱其表字也不無不妥。
于是陳淵又改口說:“瞻一雖然辭官在家,但家常農(nóng)事,可也不清閑吧?”
陳于階苦笑,說:“要比之大人,還差的遠呢!現(xiàn)在新政初立,大人要面對的,可是無數(shù)傳統(tǒng)官員的政治敵手啊!”
陳淵想不到他閑賦在家,也知道新政,看來其也沒少關(guān)心朝堂的政治動向。
“瞻一對新政有何見解?”陳淵抱著試試的態(tài)度問道。
陳于階答:“我觀大人的新政,無非就是想先從賦稅入手,然后行富國強兵的思路。這與萬歷朝的張居正變法有異曲同工之妙?!?p> 陳淵不敢茍同,說:“張居正變法,太過激進,吾之新政,乃徐徐前行,以溫水煮青蛙之法改造大明。”
“新政雖然是徐徐前進,步步為營,但每步邁的可也不小,就拿階梯地稅法來說,讓那些有大量地產(chǎn)的官員多交多少稅,他們能答應(yīng)嗎?
現(xiàn)今大人能感到順利,那是因為當今圣上不似萬歷皇帝那般懷柔,他有獨斷乾綱的魄力,排除大臣意見強制推行自然是沒有什么問題。但要是有一天大人失去了圣上的依靠,您覺得新政還能繼續(xù)下去嗎?”
陳于階的說法讓陳淵猛然一醒,不禁讓他靜下來思考了一陣。
宋時王安石變法,也是依靠宋神宗的絕對權(quán)威才得以推行??梢坏褡谌ナ?,新的皇帝對王安石的變法不再感興趣,他的變法便瞬間崩塌。
陳淵在制定新政時分了三步走戰(zhàn)略,就是借古鑒今避免重蹈王安石的覆轍,可現(xiàn)在看來,他還是犯了。
陳于階能看出其中問題,說明他不僅才能出眾,而且深知為官之道,這正是陳淵所需要的。
“瞻一大才,是否愿意再次出山,助我完善新政,共圖大明富強?!?p> 正如當初徐光啟說的,陳于階早有再次出仕,一展宏圖的期望,于是當堂站立抱拳,“為大明,某唯有鞠躬精粹,死而后已矣!”
“哈哈哈,”陳淵十分高興,也拍立而起,握著陳于階的手說:“吾與公共勉?!?p> 晚上,他們二人就著雪夜,把酒言歡,共商時政,好似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融洽。
席間,陳淵感慨地對陳于階道:“要是徐相見此,一定會十分高興的?!?p> 不想陳淵話剛出口,陳于階似想起了什么傷心事,神情頓時暗淡了下來。
“怎么了,瞻一?”陳淵疑惑地問。
“大人還不知道吧,我舅舅已經(jīng)在年中去世了。”
“什么!”陳淵立感晴天霹靂,手一抖,剛舉起的酒杯掉落而下,酒水撒了一地。
“大人沒事吧?”陳于階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連忙詢問道。
陳淵口里回著“沒事,沒事”,但內(nèi)心卻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陳淵與徐光啟雖然見面不多,但他卻仍拜倒在對方巨大學(xué)識魅力之下。
正是徐光啟的引見,陳淵才得以接觸西洋之學(xué),見識更為廣闊的天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徐光啟也算他的引路老師了。
徐光啟之才,非一般政客可比,他的去世,無疑將是大明巨大的人才損失。
陳淵既是因為個人私情而感到悲傷,也是為大明痛失一大才而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