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再見故人
喻津言見地上的人大喇喇躺著一副難看的姿勢,嘴角邊還涌出一股一股的白沫,不禁嗤笑,真是懦弱,這等膽量還好到處欺善怕惡,也不過如此嘛。
他失去了興趣,英眉略微皺起,對身邊的侍從揚手道:“罷了,此事先不要聲張,將他押回大牢,審審看還犯了什么罪行沒有?!?p> 侍從應(yīng)了一聲,拖著地上的人,往外挪動。
也許是地板上有小沙礫,那人上身只穿的輕薄的襯衣,早在拖行時被擦破了線兒,漏著皮膚肉,每拖一米,他的后背就被摩擦得滲出血來,地上的斑斑血跡倒成了拖行的痕跡。
方才跟著鬧事的人,這會兒一個比一個慫,有人趁著亂偷偷溜走了,有人嚇得挪不動腿,就像被灌了鉛似的,只呆呆站在那兒。
喻津言掃了一眼,有如雷達(dá)般的眸光在他們身上肆意打量著。
忽而間聽到唏噓一聲,有人小聲說著:“掌柜的回來了!”那群人緩緩的挪出了一條道,才見有人從外面走著進(jìn)來。
看面相,掌柜不過三十好幾,個頭不算高,腰身堅實而粗壯,上臂肌肉微微隆起卻不結(jié)實,不過倒不像是習(xí)武之人,應(yīng)該是經(jīng)常搬運重物練出來的身子底。
面上黃黑,又似常在太陽底下曬著的,面龐精瘦,兩頰也沒有多余的贅肉。
還未走進(jìn)來就聽到那人開口道:“不知三少爺今日大駕光臨,接待慢了?!?p> 喻津言仔細(xì)的看著他,說道:“掌柜這時才回來,似乎是掐準(zhǔn)了時間,不過似乎不太趕巧?!?p> “哈哈,三少爺說哪的話?我竟聽不懂?!闭乒褡旖切χ?,而眼底沒有波光,也無任何笑意。
“本來打算上你這看一場好戲的,誰料想戲沒看到,還把你的場子給壞了,我想想該怎么給你賠禮道歉……”喻津言沉吟,手肘抵著桌面,偏著頭,用虎口頂著太陽穴處。
“三少爺乃是懲奸除惡,我也實話跟你說吧,那傅尚三天兩頭就來鬧,我也是忍他良久又沒有辦法,現(xiàn)在還得多謝三少爺出手替我解決了這個棘手的事呢!”掌柜說著走到喻津言身邊,低頭在他耳邊小聲的說著話。
宋清梔雖站在不遠(yuǎn)處,可卻聽不清楚他在講些什么,只見的喻津言神色拗?jǐn)Q,而后又輕緩下來。
喻津言聽后,也不再坐著了,起身說道:“好,魔術(shù)的事我可以不追究,至于前臺的那些看客,你就自己看著辦吧,不過那傅尚我就帶走了?!?p> 又喚侍從掏出些錢票,塞到掌柜手里,是剛才的包廂茶水錢,命掌柜不用找了,不過倒也不用如此多,當(dāng)是賠了鬧了場的錢,畢竟他還把人地板弄臟了。
見宋清梔呆呆的站在那里,仿佛出了神,他走過去拉著她的手,見她仍沒有什么反應(yīng),冷聲道:“別愣著了,你不走嗎?”
宋清梔這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這才挪動僵住的腳步,跟在他身后。
她印象中,這是喻津言第一次發(fā)狠,從前只當(dāng)他是脾氣大,打罵侍從當(dāng)是出氣,也是常有的事,不過憑著自己不方面出面,也沒去管他。
他做事也向來不喜歡她的干涉,她也是懂規(guī)矩的,盡管跟他再不和,也不至于一而再的去引怒他,他就像是個油桶子,不知什么時候就突然爆了。
只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何,看到他要動刀子的時候,不管不顧的也要去阻撓。
宋清梔越想越覺得奇怪,喻津言向來是不管這些事的,怎么今日在酒館突然就抓了人,那人還是個支行行長的兒子。
喻津言很少回甫州,一年三節(jié)也都只是宋清梔回老宅問安,都不知道替他在喻仁封面前打過多少照面了,這次的九月九節(jié)也是好說歹說才肯回來。
按理說這平日里喻津言跟那人也應(yīng)該不相犯才是,今日之事看起來卻似有些大動干戈了,這當(dāng)中一定有什么牽涉。
還有那個掌柜又是什么來路的人,依照剛才那樣來看,應(yīng)該是與他先前就有過交涉的,宋清梔越想越亂,完全沒有任何思緒,也便沒了心情再繼續(xù)去逛了。
好在喻津言也覺掃了興,也不拉著她到處去了,不過卻把自己扔在了大街上,只叫了汽車夫?qū)⒆约核突乩险ィ约旱故菐狭藥讉€侍從,話也不多說就揚長而去了。
宋清梔心里堵得慌,先前還賴著纏著自己同他出來,現(xiàn)在又鬧這般,真是性情多變。
好在今日天氣還是不錯的,難得的放晴,這抹愁緒很快就飄散了。
天藍(lán)如洗,白云似練,團(tuán)團(tuán)的白云像彈好的羊毛,慢慢地徜徉在寶石般碧藍(lán)的天空。
微拂的枝葉,在溫和的陽光中,顯得格外從容安詳。正值初秋,風(fēng)吹來倒是略有涼意,片片落葉于街邊甬道,吹落翻滾直至遠(yuǎn)去。
不想辜負(fù)如此難得的美景,宋清梔對汽車夫說道:“你在這里,不必跟著,我隨處去走走?!逼嚪驊?yīng)著好,他自是巴不得呢。
從前這里是好生熱鬧的,有挑著籮筐的轎夫嘴里念念著“賣欖子咯,解渴又生津,好吃不貴……”還有蹲坐在大石子階上的老嫗,身旁擺放著精巧的玩件兒,圍著一圈層的小孩在精挑細(xì)選,嘰嘰喳喳跟玩伴說著“這個好看”,“那個好看”,老嫗說賣的都是她自己做的手工活兒,看那一雙布滿老繭的手想來也是……
而現(xiàn)如今,這街道上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偶爾有幾輛車子呼嘯而過,即刻又恢復(fù)了安靜,新鋪的柏油路更顯清冷,絲毫看不出這里曾有熱鬧過的痕跡。
宋清梔漫無目的的走著,也不知道去哪,只是還不愿這么早就回去。
忽而間,見到面館靠近門的那張桌子有位妙齡的女子正在清數(shù)著鈔票,身旁站著個系著沾了油漬的白色圍裙的人,矮矮胖胖的,有個小肚腩突兀著,應(yīng)該是面館的小侍或者后廚煮面的。
不過宋清梔更在意的是那位女子,精瘦的身軀,面上無一點氣色,仿佛是大病初愈,她點好了鈔票便交給了身邊站著的人,站起身來似要走了。
宋清梔看得正出神,竟從那女子的眉眼間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像又不像,她想要追上前去看看清楚。
怎料穿行過了馬路之后,那邊開始熙熙攘攘的,一輛又一輛的車接連駛過,眼見那女子快要被淹沒在人海中,宋清梔干著急又只得等車流減緩,一輛略高的運貨車從她面前駛過,隔絕了她的視線,車子再過時,便不見那人影了。
宋清梔急急追上前去卻已經(jīng)尋不見了,她悵然若失,氣那輛車,卻也無可奈何。
她正兀自傷神,突然身旁伸出一只手來,拉住了她的衣袖,她一驚正要尖叫,那人卻死死捂著她的嘴,她驚恐萬狀,拼命掙扎,那人仍舊嚴(yán)嚴(yán)實實的捂著,不讓她發(fā)出半分聲音。
她失了力氣,才聽到背后傳來細(xì)微一聲:“梔子,別驚,是我!”
宋清梔聽到熟悉的聲音,頓覺晴天霹靂,感覺腦門被炸裂了一般。
回首一看,竟是唐佑川!果真是他!他回來了!頓時悲喜交加,一時無言,似有很多想說的話卻如棉花一般堵在了嗓子眼里,她急得眼淚直打轉(zhuǎn)。
唐佑川連忙拉著她躲進(jìn)了胡同巷,耳朵緊緊貼著墻面,半晌沒聽出個所以然來,才轉(zhuǎn)過身對宋清梔說道:“你過得可好?”唐佑川見她依舊不言不語的看著自己,眼眶紅紅,一時升起憐惜之情,“我沒辦法跟你細(xì)細(xì)說,你千萬不要叫人知道你今日見了我,知道嗎?”
宋清梔聽聞,呆呆的點了點頭,這才回過神來,輕輕擦拭去在眼眶打轉(zhuǎn)的淚,仔細(xì)打量著眼前的唐佑川,“你……”宋清梔有很多話想問他,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從哪里問起,問他當(dāng)年為什么不辭而別嗎?還是問他出走數(shù)載到底去了哪里?又或者問他是如何來找到自己的?諸多的疑問在她腦子里盤旋著。
最后卻只問出了跟他一樣的話,“你……過得怎樣?”
唐佑川聽聞,不禁笑出了聲,他的臉龐還是那般恬靜,有如冬日里柔和的陽光,微微拂在臉上,只是比從前清瘦了些,又似黝黑了些,顯得輪廓分明。
不同的是,眼神少了清澈,多了一些銳利和混濁的波光,他本身長著一副劍眉,眉若山林秀且長,挺直的身板子,襯出了幾分的英氣。
他并沒有回答宋清梔的話,而是說道,“我就是那個‘洋師傅’,不過你只當(dāng)聽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