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業(yè)勛沉思了好一會兒,終于是揚了揚手讓士兵先退下,“果然什么都瞞不過少夫人。”
“我要去見他?!彼吻鍡d轉念一想,喻津言今早是帶著槍出去的,他說槍里有子彈,這讓她心中頓時閃過許多壞的想法。
“請恕我不能答應你,少夫人現(xiàn)在要先跟我離開?!绷謽I(yè)勛拿過烘機上的西服,正巧干了,穿在身上暖洋洋的。
宋清梔仍舊坐著不動,“林公子如果不說,我是不會跟你走的,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蒙我的?!?p> 林業(yè)勛郁悶,關鍵公子爺也沒跟他說原因,只掛了個電話讓他速來甫州一趟,他原以為公子爺是有急事要尋他,沒成想居然是要替他將宋清梔送出甫州。
“確實是公子爺?shù)囊馑迹抑皇峭辛怂恼埱?。?p> 宋清梔依舊堅定的說道:“那么說你是見過他的,除非你帶我去見他,不然就請回吧。”
他實在拗不過這位少夫人,派了人去傳訊給了喻津言,帶回來的話卻是允許自己帶她過去。
喻津言此刻正坐在刑審室里,手里把玩著喻榮柯送給他的那支德國槍,他將那枚彈夾裝進了槍身,卻還沒上膛。
“傅尚,你我本無仇,我其實并不想殺你?!?p> 傅尚坐在他面前,卻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的看著自己被關了好幾日的牢籠。
喻津言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但是沒辦法,誰讓你惹了我二哥呢?”
傅尚終于開口道:“公子爺與喻少將的兄弟情深自然不容得外人來破壞,我只愿意以我的死來換得表姐的安寧,若公子爺能夠替我照顧她幾分,我死而無憾?!?p> 喻津言伏在他肩膀,說道:“你倒是很有膽識,令賀瑯很是敬佩,只是你不覺得自己死的委屈嗎。”
傅尚突然笑了起來,“我干盡壞事,這甫州早就容不下我了,死在公子爺手里至少比死在喻少將手里要體面些,又有什么委屈的呢?!?p> “干盡壞事……殺人?搶劫?說給我聽聽你還干過哪些壞事?!?p> “竊取軍務機要?!?p> “哈哈,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倒是很坦誠?!?p> 喻津言的手離開了他的肩膀,卻是移到了左胸的位置,按了按。見他眉頭一皺,冷汗淅出了額頭,唇部逐漸煞白,他說道:“中過刀的位置是這里吧?!?p> 傅尚下唇微微發(fā)抖,牙齒“格格”作響,仿佛是疼痛難耐,又緊咬著牙關。
喻津言松開了手,說道:“你背后的人是誰,不妨說一說,興許你可以不用死得那么早?!?p> 也許是刀口滲了血,左胸的衣服染了紅,他虛弱的說著,“我就是唯一的主謀,要殺要剮悉聽尊便?!?p> “看來你還挺講義氣的,將死之人還這么守口如瓶,雍涼王何守霖嘛,我沒說錯吧?!?p> 喻津言扶著他坐好,半蹲在了他身邊,說道:“其實我還挺替令尊感到可惜的,唯一的兒子居然動了歪心思,你是在潛伏喻家失敗之后,才勾結上北方軍閥的吧?!?p> 傅尚側過臉去,輕笑道:“唯一的兒子……他可從來沒將我當過兒子?!?p> 喻津言正色道:“你是在氣他,為了錢,甘愿丟棄你?確實不是個好父親,不過你也不虧,借著他的名聲干了那么多壞事,父子沒有隔夜仇,冤冤相報何時了?”
傅尚卻笑得猙獰,就像是聽到了很大的笑話一樣,“公子爺?shù)故呛芏@些道理,怎么不見你參悟到自己身上去?!?p> 喻津言不搭理他的話,反身一躍坐上了木桌,曲起一只腳踩著桌面,撣了撣皮鞋面上的灰,又恢復了锃亮。
右手隨意的搭在了那只腳的膝蓋骨上,盡是一副任何事都無所謂的模樣,“我也同情你的身世,庶子嘛,要是不能將人踩在腳下,就只能被人踩著。其實呢,我與我二哥本不是一路人,如今替他殺你,也只是幫親不幫外人?!?p> “那日公子爺過來的時候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我?!备瞪刑痤^看著他。
喻津言說道:“那日,你還有用。啊,說起來還得感謝你,你可是我二哥送給我的大禮,我要是那么早就殺了你,又怎么能讓他親口承認他的計謀呢?”
傅尚說道:“你我互不相欠,談何感謝。公子爺心思本就聰敏,其實你早就知道這一切了吧?!?p> 喻津言自顧搖了搖頭,也許不認同他的話,也許是在替他感到惋惜,聰明反被聰明誤。知道的事多了就不能再繼續(xù)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了,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你的腦子也挺好使的,只可惜走錯了路?!?p> 傅尚挺直了腰板,說道:“開槍吧?!?p> “不要著急,想死還得看我的槍,現(xiàn)在還沒到時候?!彼亓四咀狼?,曲著手指一下一下的扣在桌面上。
仔細聽著越走越近的腳步聲,心里默默數(shù)著“一步,兩步,三步……”有點雜亂,兩個人,宋清梔終于來了。
他抬起頭看著那兩人,說道:“林公子,來了。”
又看著宋清梔臉上的微慍,朝她招了招手,“為什么要來見我?”
宋清梔走近,看見了他桌面上放著的手槍,“你還是打算殺了他是嗎?”
喻津言冷聲:“那正好,做個證人吧。”
“你知道你這樣置二嫂于何境地嗎?”宋清梔怒目的看著他,眼眶紅紅。
他卻置若罔聞,將手槍上了膛,對著傅尚的太陽穴,才看著她說道:“你不是說我一如既往的冷漠嗎,你說對了?!?p> 話音剛落就毫不留情的扣動了扳機。
宋清梔迅速捂住了耳朵,條件反射般閉上了眼睛驚叫一聲,只聽到干脆的槍響,眼前漆黑一片。
原來是林業(yè)勛在喻津言開槍的霎時間就已經(jīng)嚴實的捂住了她的眼睛,可是她仍舊感到害怕,怕極了,渾身發(fā)抖,緊緊的拽著林業(yè)勛的手臂,躲在他的身后。
她始終不敢睜開眼睛,不敢看到那樣的喻津言,她從這一刻起覺得他竟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草菅人命,她無法相信與她同床共枕的人干出了這樣的事來。
她覺得有點暈眩,身子軟綿綿的,幸好林業(yè)勛連忙扶住了她,才不至于直直的倒下。
“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離開甫州吧?!?p> 聽到了喻津言冷冷的聲音傳來,林業(yè)勛向他點點頭,帶著宋清梔離開了大牢。
兩人走后,陸副官從隔墻外走了進來,他強忍著寒栗眨了眨眼,招徠了兩個獄卒將傅尚抬了走。才對喻津言說道:“公子爺,為何要特意讓少夫人來看到這一幕?”
“若是不讓她親眼看見,又怎么會罷休呢,她也是一個倔脾氣,僅憑著林業(yè)勛一個人是帶不走她的?!庇鹘蜓灶^也不抬的說著,只是慢慢的擦拭著手里那支剛剛見過血的槍。
陸德安輕輕的嘆了嘆氣:“只怕是會把少夫人嚇壞了。”
“她膽子大的很,還愛多管閑事,你倒是不必去操那個閑心?!?p> 他走過陸副官的身旁,輕輕拍了拍他,“走吧,回行轅,父親該是回來了。”
喻津言坐在汽車后排,將頭靠在兩手交叉的手心里,一直閉目沉思。
開著車的是陸副官,他從后鏡看到公子爺眉頭依舊緊鎖,也很識趣的沒有說話,只是平穩(wěn)的駕著車。
周邊安靜的很,街邊的小鋪生意冷淡,陽光倒是有些猛烈,照著那遮陽篷都快要冒煙氣了。這條路仿佛很長很長,車子走得并不慢,但也是走了很久才回到了行轅。
喻津言和陸副官進來就看到了滿屋子的人正襟危坐著,剛剛隔著門還聽見他們正討論得火熱,他一推門就都安靜了下來。
父親果然回來了,只是身旁的喻榮柯正歷色地低著頭,始終緊抿著嘴唇,倒是和慈眉善目迎著他進門的喻榮昇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喻津言在父親身旁問候了聲,便說道:“既然你們在談公事,那我就不打擾了。”
喻仁封卻伸手攔住了他,“不用,去你二哥那邊坐著?!?p> 他心中疑惑,不過也還是過去坐下了,只是身著西裝的他在一群軍要人物之中顯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