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你前些天的故事還沒講完。呢……”酉時時分，宋大小姐照例找上了于后堂賞月的李佑。
所謂賞月，不過是少年懷思的借口。
不過出乎宋芷意料之外的是，李佑這次居然不是一個人，所以言語之末有些呆愣。
除了柳文外還有一個不怎么眼熟的人，同樣的白色道袍，同樣的折扇飄搖。
此人便是莫于君，受柳文所邀，前來一敘之人。
除了莫于君不明所以的站起來對宋芷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外，另外兩人都毫無反應。
少女淺笑回復著莫于君，而后一語不發(fā)的坐在李佑身旁。
莫大公子莫名的看了一眼傳說中的大師姐，而后看了看她身邊安然沉穩(wěn)的少年，隨即遞過去一個異樣的眼色。
淡然的少年目中接納一切，自然發(fā)現(xiàn)了莫于君那稍顯崇拜的眼神。
不過這種事是解釋不來的，于是淺裝少年心底暗嘆，端起一杯茶水一口飲盡。
不待少女為其添杯，少年自顧自的端起茶壺為自己倒上一杯，而后取出一盞新的杯子，詢問少女意愿。
少女微笑著點頭，少年沉默中續(xù)滿一茶杯。
于是，當少女抱著茶杯正襟危坐時，他們便開始了他們的談話。
門內大比已過去兩天，李佑和柳文均已獲勝，雖然名次不好，但好歹拿到了五正的出場名額。
而今天，他們便在談論莫于君的事。
這個莫家的大公子，一臉無奈的看著將其強拉而來的柳文，隨后又見到這個從第一次見面就對他沒有好臉色的李佑。自是頗為惱怒，總覺得柳文的做法有些不好。
不是因為他不愿與李佑相見，而是因為柳文將他帶來的目的并不單純。
不過對柳文而言，將其帶來的緣由并不重要，不是不能說明，而是沒有必要。
無根之厄而已，來得快，散得自然也快。
于是今天便是為了讓李佑看看他身上的“災厄”。
不過光看總不是一件好事，于是李佑添了茶，邀眾人賞月。
這一次再也沒喝莫于君帶來的苦丁茶，而是李佑從黃明的收藏中找來的茶葉。
不知喚作何名的茶葉呈淺青色，一遇水，便快速盛開，青綠色的葉子快速舒展，而后茶香四溢。
至于談話的內容，卻是放在了柳文身上。畢竟李佑與莫于君相識，正是因為柳文。
在宋芷來之前，莫于君已然講到柳文的幼年時期。
與李佑了解的不差，這個此刻坐在這里一臉淡然的家伙，小時候果然是孤身一人，除了主動找上他的莫于君再無一名好友。
當問及為何如此時，宋芷的出現(xiàn)打斷了陷入追憶的白衣少年。
“其實也沒什么，不過是因為我們幾家都是仙道家族，對于沒有天資的人格外排斥而已?！甭砸怀聊谋汩_始組織語言，講述他的故事――
“四歲那年，我家來了一個相士，據說身份還不低。多年前欠父親一個‘因’，所以那日前來還‘果’，誰知‘果’未還清，卻再添一縷因果?！鄙倌甑穆曇艉苁呛寐?，陷入回憶的語氣更是不賴。
“那縷因果，便是你嗎？”聽到這里，李佑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起因。
“嗯，那縷因果，就是我?！绷睦^續(xù)述說著，并沒有因為陳述被打斷而沉默，“那名相士果然了不得，修得一雙靈目，靈目含韻，一眼便看穿我的一切。”
“身性有異，不可聞道！”
……
“呵，不可聞道。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讓父親對我態(tài)度大變，母親抱著我一臉愛撫之色，但愛意之后，卻是深深的憐憫。”
“其后，他為我認真測了一次，大約是測命理。命數(shù)的結果他并沒有告訴我，只告訴了父親一人。”
“而后，我的家，就開始變了?！?p> “父親對我更為冷淡，這時候與其說是冷淡，不如說是冷漠了。是真正的冷漠，從心底深處散發(fā)出來的冷漠?！?p> “那時的我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直到七歲時，我從母親的眼中看到一縷陌生。”說完這句話，柳文便沉默下來。
李佑舉起茶杯細細品味，黃明的茶很香，但柳文話語韻味更長。莫于君看向遠處，一臉平靜。宋芷放下手中的杯子，安靜地為柳文摻上一杯。
天高云淡，初秋之際月色明朗，灑下寸寸薄輝，映在茶杯里，映在一雙無神的眸子里。
一席涼風襲來，吹起一絲漣漪，卷走數(shù)縷哀念。
此時炎夏剛過，秋老虎還未反撲，風，甚是涼。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真的可以用一句話毀掉一個人。不過我并不怨他，畢竟若不是他，我還要等五年才能體會到這般情緒?！?p> “后來我偷偷地拿到父親的心法，一個人躲在后院修煉。我看見了飄浮的靈力，甚至能把他們牽引到身體中，但那名相士說的沒錯，我果然不可聞道。身體里的靈力無處可存，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逃逸?！?p> “再后來的事，便不必多言了，你們大概也能猜測出來?！?p> 說到這里，柳文端起茶杯猛喝一口，而后極為平穩(wěn)的將其放下，濺開點點漣漪。
宋芷再次為其摻上，后者收斂心神，感激一笑。
這時的氣氛已然有些不適，由于柳文的述說，原本和諧的氛圍變的感懷起來。
不過幾人終究還是少年，傷感也不過一時。當柳文恢復正常，開始談論各種趣事的時候，氛圍，再一次輕松起來。
一個時辰后，兩人悉數(shù)離去。柳文沒有詢問關于莫于君的事，莫于君也像是不知道柳文的來意，就這般，安然的，結伴同去。
李佑看著兩人走遠，清洗完杯子之后便沉默不言。
交歡之后，同行之人遠處，這種時候的主人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許是大樂之后的大悲吧。
李佑此時便是這種情況，即便是久負盛名的冰心訣也平靜不了少年的心性。
直到一只素手從他眼前劃過――
少女沉默中站在少年身后，輕輕的繞過他的脖子，將其抱住――就像半年前他抱住她一樣，溫柔，和煦。
“師姐……”
“別說話，安靜就好?！?p> “嗯?！?p> 柳文的身世，李佑大致清楚了。再加上探查過柳文的身體，也讓他知道了柳文未說出的，關于再后來的事。
莫于君的問題，他也已然清楚了。所說的無根之厄，自然就是無形之災。
第一次見面時發(fā)現(xiàn)的不幸，此時已然暗淡了許多。大抵便是因為這些年，他離柳文遠了一些，而且又開始接觸相術，蒙蔽天機。
也就是說，根源，在于柳文身上。
這時候少年便想去找找那位相士了，或者之后有空去拜訪柳文的父親。
那名相士不好找，至于柳文的家？天下只有一個柳家！
“好了師姐，快放開我……”
思緒略過，心情也漸漸收斂，簡單收拾一下茶具，兩人便結伴走向后山。
之所以不在后院，是因為這里的凡俗們快要入睡了。
御劍而行，自是簡潔。短短片刻，一男一女便到了熟悉的山腳。
草色青蔥，湜湜其沚，不知從哪兒流下的溪水長逝不倦，細數(shù)花落多少。
少年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便開始講述之前中斷的故事。
少女坐在其身旁，一臉期待。
“上回說到予出宗尋找邪修未果，準備放棄任務游戲人生時，發(fā)生了一點意外?！?p> “對，就是這里?！?p> 少年聽見少女迫切的回答，不由一笑。
“其實所謂的意外，是因為有人叫住了他，在某個客棧里?！?p> “雖然予自認在宗門內頗有聲望，但在一個萍水之地，與人相逢自是頗為詫異?！?p> “詫異歸詫異，但予還是尋找聲音的來源?！?p> “出乎他意料的是，叫住他的人，他并不認識?！?p> “來人見予露出的敵意，并沒有接近，而是笑到：‘你就是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