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冥歌邀請，李佑步入洞穴之中。相比起外面那些野地，這里還算有些人味兒。
其內(nèi)擺放著不知是岸梟還是冥歌從哪兒弄來人間的桌椅板凳，甚至還有兩張床鋪。
進去洞穴之后，冥歌隨手點開一點星火，落在不遠處的柴火上，耀開熒光照物。
火焰溫不溫暖，道者自是不知，不過從冥歌的行為來看，確實是把他當作成了客人。
“我想讓小嵐與你下山，原因不止于此。你也知道，這三百年來小嵐沒有絲毫成長，我用盡辦法也無濟于事?！?p> “直到不久前她誤食了一顆天地靈果，昏睡下去時我才發(fā)現(xiàn)，她居然能直接吸收其內(nèi)精華，而且也長大了一些。”
“只不過靈果蘊含的妖力太盛，以她的氣血只會造成反噬，所以我把藥力化開，多余的份保存在了她的身上，以便來日吸收?！?p> “所以我就在想，似她這類天地靈物，是不是也要服用其它靈物才能成長。”
“可惜雪山資源匱乏，僅有的靈果也被其它妖王捻去，我也一直沒有試驗的機會?！?p> “這次若是你愿意帶她下去，那便好好觀察一下。”
“另外，她的本體并不是狼，而是鳳凰，日后你可要告訴她這一點，不要誤了她的道?！?p> “現(xiàn)在她還小，記不住這些，有時候連名字都記不住，我也不想告訴她太多?！?p> 冥歌說完這些話，便不再言語，只是頹然般的癱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看著火種跳躍。
“好，我知道了。”道者略一沉吟便答應下來。
其實李佑與冥歌，這一人一妖本應是毫無交集的。一者只顧修道，妄圖求知以窺命，一者無心，守著舊地而沉淪。
兩者完全不同，卻又完全相同，都是苦命寂寥之輩。他們兩個完全是靠著小嵐建立起來的關系，所以就算不在乎冥歌的想法，李佑也要在意小嵐的成長。
“等會兒她回來，我便問問她，是否愿意與我出去。而且這一次，我想離開天機府?！鄙倌暧朴频幕卮鹬じ瑁届o的目光泛著灼灼的火光，看起來頗為璀璨。
若是李子兮在這里，定然會特別開心。
“說起來，從剛才我就想問你，短短幾個月，你的修為似乎又有精進，只是氣息有些不穩(wěn)。”
該說不愧是天妖嗎，僅僅一句話便點破了少年的情況。
在與楚平一戰(zhàn)后，他便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離實丹期不遠了。不是指識海邊緣的那顆內(nèi)丹，而是腹部那顆主丹。
雖是一個好的發(fā)現(xiàn)，到對少年來說這并不好。因為，太快了。
修道速度太快了，比任何史書上記載的都要快。從那年險些被奪舍開始算，他不過修了堪堪七年，但修為境界卻遠高于同輩，甚至上一輩的人。
這樣的結果讓他很是不安，卻又說不出來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初窺命數(shù)的他自然已被天機蒙了命數(shù)，所以也不能借助相術之道，況且……
他的命數(shù)，應該不是那么容易測出來的。
所以繼續(xù)呆在天機府也沒多大益處，這才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擴展心境。
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只是也許應該回家一次？
家里那個老人不知是否還安好，李子兮這些年是否回來過，倘若發(fā)現(xiàn)他不在家里，又會是怎樣的感受……
這些瑣事明明不麻煩，不過一旦聯(lián)系起來，卻足以讓這個道行高深的道者頭疼欲裂。
“是?！?p> “你過來，我給你看看?！?p> 許是大妖也覺得李佑進展快的太過詭異，于是坐直身來，為李佑把脈。
無論什么時候，脈絡都是身體最好的反應器。不論人或妖。
一縷縷妖力透過血脈滲入李佑的身體。不知為何，一向惜命的道者竟然無動于衷的讓大妖做這等足以威脅到他性命的事。
“你的身體，很怪。”
良久之后，大妖仿若嘆了口氣的這般說到。
李佑的身體，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豈止是很怪？那是非常怪。
哪兒有人修有兩顆內(nèi)丹，哪有人單以肉身之力，便能與妖物爭鋒！
“純以氣血來說，是我平生僅見。以修為來講，也打破我對人族的認知。氣息不穩(wěn)，或是由于兩個內(nèi)丹對靈力吸收太大，導致周身經(jīng)脈靈力不平。”
“不過這也不對，按理說這種情況只要多打坐，吞吐靈力就能化解，而不是體現(xiàn)在身上。況且以你的肉身，完全可以無視長久打坐帶來的負擔?！?p> 聽見冥歌如此說到，李佑便明白，縱使是身為大妖的他，也看不透自己的病。
何為?。坎徽５谋憩F(xiàn)，即為病。
李佑嘆了口氣，隨后收回手來，精純的紫氣流動，散盡體內(nèi)殘余的妖氣。
說完話后，冥歌就不再言語。李佑的病情很古怪，古怪到他也看不出來。
于是氣氛便在兩人無言中，相交相織，最后便沉淀為名為靜寂的氛圍。
兩人之間依靠的聯(lián)系已然迸斷，剩下的，只有相顧無言的尷尬。
他對他的故事不感興趣，他對他的過往也沒有絲毫想法。
于是兩個強大的男人便在薪火聲中，靜靜地看向遠方。
雙目無神，自然看的很“遠”。
直到一聲扣門聲響起，才將兩人的思緒喚回?；仡^一看，正好看到一身雪白的幼狼，以及其身后，一襲盛裝的姑娘。
“你們回來了?！壁じ栝_口說著，語氣稍顯頓抑，大約是在思考如何整理話語。
一旁的李佑起身將少女帶回，畢竟就算是大妖無意識散發(fā)的氣息也足以讓少女心生畏懼。
幼狼三兩步跳到少年肩頭，一邊嗷嗷的說著什么，一邊看向淺笑的少女。
李佑順手將她抱起，摸了摸她的毛發(fā)。入手處仍舊柔軟如斯，毛發(fā)深處帶有暖暖的溫度。
“小嵐啊?！毖劭粗じ枧λ妓鲄s想不出好的語言，于是少年便主動說到：“要不要跟我下山去？”
沒有拐彎抹角，道者開門見山的直接詢問著。
幼狼艷紅的瞳孔里閃著疑惑的光芒，嘴里輕聲嗚咽著什么。
“下山的意思就是離開雪山，到下界去?！钡勒吣托牡?，就像當年憑著僅有的知識對什么都不懂李子兮講解一樣，向幼狼解釋著。
“雪山終究有些無趣，下界的事就要有趣的多。有一望無際的大沼澤，還有同樣望之不盡的大沙漠，有強勁但不剛烈的秋風，有細潤但足以讓你感受到舒適的春雨……”
少年低聲的說著，一人三妖均沒有打斷他，盡管他說的東西聽上去不像他說的那般有趣，但那低沉的聲音卻讓人覺得向往。
“有一片富饒之地，名為中州。那里有花有果，有靈脈也有人。像我一樣的人?！?p> “有一方凈土始曰西漠，那里有一片金燦燦的黃沙，也有鳥獸蟲魚。”
“在稍遠的地方，稱為南荒。哪里有荒野平川，有許許多多奇異怪狀之物，還有一片陌生的星空。”
“還有更遠處，那里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但卻沒人知道海的對面是什么……”
空蕩的洞穴內(nèi)洋溢著清空的話語，道者以清淡的口吻，訴說著人間的故事，惹人神往。
“……怎么樣，有沒有興趣？”
話余之后，少年輕笑著問到。還不待幼狼回復，便感覺到身旁少女輕輕的拽著自己的衣袖。
嗷！
“聰明?！?p> 兩度問話，兩個不同的回答。李佑不知小嵐作何感想，又是否真的聽得懂他說的話。不過，只要同意了就好辦了，他相信，以神州大陸的繁華程度，足以讓任何生物都甘愿沉淪。
這一次，少年沒有再說呆在他身邊會很無趣，因為他，已然決定要離開宗門。
在得到小嵐的回答后，冥歌便為其化解藥力，精純的妖力流淌，甚至從毛發(fā)中溢出，形成艷麗的新紅。
“我把剩余的靈果存儲在了她的腹部，大約一個月左右，你便為她化解一次，以便她吸收?！?p> “剩下的量應該還夠五次，注意平時不要讓她吃這些東西。”
“化解藥力你會吧？”末了，冥歌抬頭詢問。
“會。”操縱入微，他當然會。
“既然如此，那你們就離去吧。雪山，也該封山了?！?p> 初秋已過，再過些日子便會進入深秋，深秋之際，雪山便會封山。這是傳統(tǒng)，也是地勢。
“那他呢？”
他，指的是那只貍?；鸺t的貍妖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直到聽到少年提到他，才睜大眼睛看過來。
“他還小，不適合跟你出去。妖獸的壽命很長，說不定等你死了，他才堪堪成年?！?p> “呵?！?p> 少年聞言，一聲輕笑。他當然知道，冥歌的意思是，希望他不要輕易死去。
就這樣，在冥歌的目光中，兩人一妖乘著秋風下山去。
遠處斜陽正濃，近處有子落寞。
“李佑，你是要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