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六年,這一年是丁丑年。這年的六月,比往年來的愈加的燠熱,空氣中,連絲風也透不出來。民間傳聞,這丁丑年酷熱,可不是什么好兆頭,多是要操兵戈之像。
浙南處州府,天上烏云密布,厚厚的一層黑云里好像吸滿了雨水,一擰就能下來大雨來一般。幾聲悶雷斷斷續(xù)續(xù)的響起,不消片刻,烏云竟又跑的沒了影。殘陽又從西邊踉踉蹌蹌的爬了出來,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殘喘的就剩下一口氣了。
蘇府,老太爺蘇潤卿靠躺在天井的藤椅上,兩旁立著的丫鬟扇著扇子,卻一點也不解暑氣。山城的地勢包著熱,總是免不了溫溫膩膩的。蘇潤卿手枕著藤椅把手,也覺得有些滑膩的慌,人也懶得動彈一下。
天井的假山后設置了一個卷棚,下面放著一地的壇壇罐罐。打開蓋子,里頭腌制的都是梅干菜,正是發(fā)酵的好時候。九姨太沈琳招呼著一旁的丫鬟奶媽們,將事先洗凈的鴨子取了過來,一道放進缸里頭腌制。
奶媽抓起一只鴨子,便笑說:“瞧這毛拔得不清不爽的,肯定是新來的丫頭干的活,一點也不利索?!?p> 沈琳瞥了眼不遠處的蘇潤卿,盈盈笑道:“這也不好怪她的,新來的鄉(xiāng)下丫頭,也不懂咱們這里的規(guī)矩。真要講究,那也得你們仔細教了才好,光是說一說,也不定懂得?!?p> 見九姨太都發(fā)話了,奶媽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是癟著嘴,拉抽著鴨脖子塞進了缸里頭。話到這里,蘇潤卿自然也是聽到了的,只是閑懶開口問道:“算算日子,芷若是不是該到上海了?”
沈琳搖曳著腰肢來到蘇潤卿跟前,嬌柔道:“可不是嘛,這芷若原來發(fā)了電報來,說好的月初就到。結(jié)果呢,咱們派去洋涇浜的人都守了大半個月了,連個人影也沒見著,您說,這是不是中途出什么事兒了?也怪叫人擔心的?!?p> 蘇潤卿啐了一口:“呸,瞧你說的什么玩意兒,我的孫女有蘇家列祖列宗保佑著,哪里能出什么事。頂多便是半途遇著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兒,貪玩了,一下也便耽擱了些時日罷了?!?p> 沈琳一聽,忙自掌了嘴巴:“誒喲,老爺,瞧我這張嘴,真是愈來愈不會說話了,該打!該打!”
“好了,這天兒已經(jīng)夠熱了,你就別再煽火了,叫人聽著火氣也大?!碧K潤卿冷哼了一聲,心下到底是不痛快了。
蘇潤卿膝下原是有兩個兒子,無奈這父子緣分單薄。大兒子與兒媳,原是孝順孩子,可惜早年路遇山匪,雙雙落崖死了。小兒子呢,是這九姨太沈琳所出,前些年又生生的死于肺癆,叫他一把年紀的人,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心里頭自然苦處頗多。
好在大兒子身后還留下了一個女兒,也便是他的孫女蘇芷若了。這位蘇大小姐,乃是蘇潤卿的全部盼頭了,可謂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真當是叫蘇潤卿耗盡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