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寒風足以冷到人的心里,偏偏還飄起了毛毛細雨。
今天是學堂開學的日子。
拖著行李箱,十八歲的秦云生帶著心里藏起來的激動跨入了大學校園南門鐵門。
姐姐秦海鈴早已在校門口等候她多時了,與姐姐一同笑瞇瞇地看著她的還有海家的哥哥--海華。
此時正值民國初年,在學堂里上學的女學生的身影倒也多了不少。
不過,學堂里正經(jīng)上學的學生有之,像秦海鈴這樣單純?yōu)榱说脗€女學生稱號的也不在少數(shù)。
秦家和海家靠的近,自小兩家的孩子都走得近。
姐姐秦海鈴身段高挑,皮膚白皙,長得端莊秀麗,待人接物有自己的一套,她和海華的婚事在雙方家長的默認下已成定局,只等畢業(yè)后兩人就正式結婚了,也學西洋人那般去拿個結婚證。
而秦云生和姐姐不同,細白面皮,長得也算秀氣,只是極瘦弱,個子不高,戴著副圓框眼鏡,像患有先天弱癥一般病怏怏的模樣,性格只能算溫順,不喜見生人,在同齡人中格格不入。
“來了,來了!”海華笑道,從她的手中拿過她裝衣服的陳舊的灰皮小提箱。
“帶這么點東西???”海華拎著這輕飄飄沒有點質(zhì)感的小皮箱,有些驚訝地問她。
秦云生有些拘謹?shù)刂皇禽p微點了點頭,以示回答。
許久未見海華,他似乎長得更斯文了,帶了個圓圓的金框眼鏡,頭上抹了頭油,那頭發(fā)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后撇去。
她悄悄打量著他,卻只不正眼望他。他問了些什么,云生也只是細微點頭。
海華察覺她的不自在,自覺走到前邊去了,云生松了口氣,卻又有些失落。
秦海鈴摟過她的肩,笑盈盈地對她說道:“今天可得讓我倆給你好好接風?!?p> 云生找不到什么好推辭的,她也就答應了下來。
她原本以為只他們仨一起去吃飯,找個小飯館,再點上幾個小菜。
晚上她坐了一個人力車過去,到達了姐姐所說的地方,卻十分無措地站在門口,有些猶豫自己是否該進去,歌舞廳喧鬧嘈雜的人聲歌聲透過開著的大門在外面都能聽到里面的瘋狂。
“嘿,怎么還不進去?”一個穿著新式短衫,下身卻穿個西褲不倫不類的男人猛地拍了她的肩膀。
“你是誰?”云生避開他放在她肩上的手。真沒禮貌,這人,她在心里暗自想著。
男人嘿嘿干笑了幾聲,繼而問道:“你是不是秦鈴的小妹嘛?”云生知道這是姐姐的昵稱。
她卻不答他的話,只是拿著挎包的手緊了又緊,有些戒備地盯著他。
男人好笑地多望了她幾眼,也沒再多說話,雙手往褲兜一揣,走進去在拐角處很快不見了身影。
很快,姐姐就從里面風風火火地出來了,她穿了一件絳紅色旗袍,妝容艷麗,頭發(fā)高高盤起,耳朵上戴著米粒大小的珍珠耳環(huán),像一朵張揚的野玫瑰,她見了云生,語氣有些急促地說道:“剛才人家喊你進去,你怎么不進去呢?”
云生抿著嘴,有些糾結地說道:“要不,我還是回去吧?”這里的氣氛讓她無端有些緊張。
“別墨跡了,這種場合以后多著呢,話說你怎么穿成這樣?”云生還穿著及膝蓋的深藍色學生制服,外面罩著件白色鏤空針織背心,看著土里土氣的,只有一張素凈白皙的小臉還看得過去。
“好了,別墨跡了,進去吧”
拉開門,一群舞娘在臺上跳著舞,一個女人咿咿呀呀地唱著,人聲沸騰,到處可見摟抱在一起跳舞的男女。
她在一個小桌子上坐著,姐姐已經(jīng)混進跳舞的人群里看不見了。
桌面上透亮的高腳杯里盛著半滿的形色各異的酒,云生有些無聊地發(fā)著呆。
臺上的哄鬧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原來一個男子上臺去摟著舞娘激烈的跳起了舞,云生定睛一看,這不是剛才在門口的那人嗎?
“臺上那人是趙二少嗎?”
“是那個趙家嗎?聽說大少掌管了不少軍權,這二少沒怎么聽說過??!”
“嘿嘿,二少別的不說,這紅顏知己可不少啊!”邊上男人們齊齊笑著。
云生有點想離開了,這些人的話語讓她十分不舒服,姐姐也不知道去哪了。
“小姐怎么一個人坐在這兒,一起跳個舞??!”一個精瘦的老頭,坐到了她的對面,將她面前的紅酒端著喝了一口,沖著她嘿嘿笑著。
她不喜歡這個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厭惡地起身,還是換張桌子吧,她心里想著,不料,男人細瘦如骷髏的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不正經(jīng)地說著,“開個價吧,勞資可不差那點錢,穿成這樣,不就是為了引男人上鉤嗎?”
“放手!”云生有些生氣,她用另一只手使勁掰著。
“怎么?瞧不起勞資?別給你臉不要臉,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我是什么人?”
“喲,你來說說你是什么人?”趙暮秋一把拎起了老人,“說啊,小爺聽聽,說得不好,我可沒尊老愛幼的美德?!?p> 男人剛跳完舞,汗水淋漓的。
老頭顯然認識眼前男人,“這,我不知道這是二少您的人,要知道,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動??!”
“現(xiàn)在知道了,滾!”
老頭有些驚慌地走了,趙暮秋嗤笑了一聲,回頭望著云生說道:“你姐姐不是早走了嗎?你怎么還在這兒?”
什么?云生有些驚訝,可是姐姐沒和她說啊,不過好像他也沒必要騙她,再等一會走嗎?她猶豫著,要是姐姐沒走,找不著她,就說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