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講到這里,起身給我和法海的茶杯里添了些水,有些羞澀的說:“讓你們費工夫聽我這老太婆子瞎敘叨陳年往事了。聽你們剛剛說,你們曾經(jīng)見過黑影?”
我正要開口回答,突然聽到門外傳來幾聲急促的“吱——”、“吱——”。
是明心!
法海像一支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我緊隨其后。
最前面,明心手腳并用,飛快的追逐著一個灰色的身影。身影一個轉(zhuǎn)身,消失在春風(fēng)得意樓的后門附近。
長風(fēng)起,寂靜的街道上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法海追上明心,問:“看清長相了嗎?”
明心無奈的攤開兩手,搖搖頭。
我們?nèi)酥坏没ハ嗫戳艘谎郏纛^往回走。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當(dāng)我們再次走進(jìn)屋子的時候,卻看到老太太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茫然失措地問我們:“你們是誰?”
“不是吧?老太太,你又來?”法海哀嚎一聲,伸手放在額前,擺出一副頭疼不已的表情來,“我們不是都已經(jīng)玩過這個環(huán)節(jié)了嗎?難不成每次來你家你都要來一遍?老人家您的戲癮會不會大了一點啊?!?p> 我不理法海在旁邊的插科打諢,走過去蹲在老太太面前,透過薄薄的面紗恍惚看到老太太的兩眼空洞無神,臉上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神情。我心中一凜,知道事情并不簡單——有什么東西在我們剛剛離開的這段時間里徹底改變了。
我伸手指指自己:“老夫人,是我啊,青青。您還記得嗎?”
老太太靜靜的看著我,眼睛沒有任何聚焦。
法海也感到事情不對頭了。他不禁小聲嘟囔起來:“這是什么情況,失憶還會一陣一陣的嗎?”
明心也跑過來,幾步竄上法海的肩頭,好奇地張望著。
我嘆了口氣,不知如何是好,無助的回頭看向法海:“怎么辦?”
法海環(huán)顧四周,伸出手把我拉起來,同時臉色變的嚴(yán)肅起來:“剛剛有人來過了?!比缓笏纸又a了一句:“也有可能不是人?!?p>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果然,桌上的那顆南珠不見了。
調(diào)虎離山。如此簡單的伎倆,居然也會中招。百年的歲數(shù)也沒學(xué)得聰明一點。我惱恨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干脆蠢死算了?!?p> 法海拉住我狠拍自己腦門的手:“放心吧,我們肯定會把這春風(fēng)得意樓查清楚?!?p> 的確,謝流嵐的故事只講了一半而已。她到春風(fēng)得意樓之后發(fā)生的事情根本還沒有說完。一夜白頭、突然老去,到底都是怎么造成的。為什么她現(xiàn)在會是這副模樣。
想起剛剛故事中驚心動魄又扣人心弦的愛情,我不禁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放心吧,老夫人,接下來交給我們?!?p> 法海看我一眼,沒有說話,轉(zhuǎn)身走出了屋子。
我快步追上去,跟著他并肩往巷外走。屋外仍然是陽光萬丈,但卻仿佛和剛剛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就仿佛在看不見的角落里隱藏著一雙雙眼睛冷眼注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寂靜無人的長街殺機四伏,暗潮涌動。
我偏頭看看身邊的法海,見他眉頭緊鎖,少有的嚴(yán)肅。
“喂,你在想什么?”我問。
他白我一眼:“你知道殷殷的娘是什么么?”
“是妖啊?!薄@不明擺的事情。
法海扯開嘴角一笑:“考考你啊,那她是什么妖呢?”
我一愣,搖搖頭。
法海把頭湊過來,擺出一副兇惡的表情,用陰森森的語氣說:“是狐貍??!狐貍!小笨蛇!”
……狐,狐貍?
所以每次我接近她的時候才不由自主的混身上下都不舒服嗎?
所以我剛剛其實是去天敵家里走了一圈兒嗎?
我臉色一白,嚇得幾乎要哭出來:“你騙人?!?p> 法海被我逗得噗嗤一樂:“大小姐,她現(xiàn)在又不能把你怎么樣,怕什么?”
我不禁又想起剛剛在巷子里唱古怪歌謠的老太太,后知后覺的生出一身冷汗,頭皮一陣發(fā)麻,連忙伸手抱住法海的胳膊:“這整條街上不會住的都是狐貍吧?”法海還沒來得及回答我,我又問他:“殷殷不會也是狐貍吧?”
法海一臉好笑的看著我:“殷殷是林將軍和謝流嵐的孩子,一半幾率是妖吧。不過看起來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p>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看看旁邊院子里高低錯落的亭臺樓閣:”那這春風(fēng)得意樓里……“
法海點點頭:”估計大部分都是妖。所以才需要極強的禁錮震懾住妖氣。喂,你不也是女妖精么?怕什么?“
”我不怕妖怪啊。可是你不知道作為一條小青蛇,我怕很多動物的?!?p> 法海抿抿嘴,努力忍住上翹的嘴角:”你可以考慮賄賂賄賂我,我專收妖怪,什么妖都收,來者不拒。你要是怕誰,我把她們通通收了不就結(jié)了?!?p> 我聽他這么說,反而慢慢停住了腳步:”對了,你這次出寺云游是為了收妖完成任務(wù)。那等你找到方法破了禁制,最后會把這春風(fēng)得意樓的妖怪都收了么?不分好壞?“
法??粗也徽f話。
”剛剛流嵐嬸嬸的故事你也聽到了,她身為一個妖,生平從未害過人,反而吃了那么多的苦。你最后會把她也收了么?“
法海仍然看著我沉默不語。
我搖搖他的袖子:”你說話?。 ?p> 法海這才慢慢說:”你知道金山寺的寺規(guī)嗎?“
我看看他,又看看蹲在他肩頭的明心,搖搖頭。
”人有人道,妖有妖道。妖若入人世,必除之。“法海一字一句的說。
”那,我呢?“我后退一步,問他。
他伸手拉我:”你相信我,我絕不會收你。我會保護(hù)你。“
我反而愈加后退了一步:”為什么?“
法海被我問得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陽光炙熱,樹上有單調(diào)枯燥的蟬鳴聲漸次傳來,徒惹人心生煩悶。我丟下一句:”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休息?!叭缓笙蚝胃呷ァC餍奶路ê5募绨?,緊追幾步,又攀著我的褲腳爬進(jìn)了我的懷里。我伸手把他摟在懷里,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