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鬧過后,我認認真真的對法海說:“不跟你開玩笑了,以后別再一個人單獨行動了吧。這次我和明心也算是誤打誤撞找到五云山,下次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么好的運氣?!?p> 法海也收起笑臉,點了點頭,但沒接我的話茬。
我拍他一下:“喂!跟你說話呢!”
法海的目光移向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他略有些低沉的說:“小笨蛇,怎么辦?我覺得我們這次可能真的踢到鋼板上了。”他從懷里掏出無塵子的《降妖錄》放在桌上:“明心把這本書帶給我讓我看了。無塵子當年率領終南山那么多人,還是和修仙教斗了個兩敗俱傷,更別提這十五年來,修仙教又不知發(fā)展成了什么樣子。再看看我們現(xiàn)在……”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抬頭看了看我,苦笑一聲,簡簡單單概括成兩個字:“多慘。”
我被他這么一說,也不由得憂心起來:“那你說怎么辦?”
“我想了想,此事事關重大,并非我們幾人能夠解決。我準備給寺里方丈修書一封,說明這邊的情況,托明心帶回去。至于你,可以隨明心一起去金山寺,也可以回你的青城山。如果你決定回青城山,我就讓明心給你解了鎖妖繩,放你自由?!辈恢朗遣皇俏业腻e覺,說到最后,他的聲音有一點沙啞和落寞。
說真的,如果是在十來天前,我恐怕做夢都想擺脫鎖妖繩的控制,重新去過自己自由自在的小日子。可是共同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突然聽到這個消息,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這是……要讓我走嗎?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坐在一邊吭哧吭哧埋頭吃花生的明心感受到周遭尷尬而緊張的氣息,默默的爬下桌子,去墻角找了個線團,非常投入的玩了起來。
法海等了半晌,沒等到我的回復,于是說:“你可以仔細想想。其實我私心還是希望你能去金山寺。這年頭吧……哪里都不太平?!?p> 我又想了想,抬頭問他:“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情沒有告訴我?”
法海的神情倏然一變,仰頭嘆息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百多歲了還沒有嫁出去?能不能不要太聰明,這樣會搞得別人很有壓力。說真的,這都是肺腑之言?!?p> “我干嘛要聽一個和尚分析我為什么嫁不出去。再說了,這和你有關嗎?”我冷然問他:“少廢話,到底怎么回事?”
“小笨蛇,這次我在五云山,看見了一個完全不應該出現(xiàn)在那里的人。”
“誰?”
法海低頭喝了一口茶,凄惶一笑:“無塵子?!?p> 瞬間,無數(shù)記憶的碎片出現(xiàn)在眼前。
何府摘星閣外,靈氣全無、倒地而亡的尸體。
五云山無名山洞,森森白骨上方提下的詩句。
現(xiàn)如今,法海又說在五云山看到了他。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法海接著說道:“說實話,我直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當時我忙著給殷殷和晚晴療傷,又擔心有人再來偷襲,于是強撐著用法術施了個結界。修仙教的人原本還要再來試探,就在緊要關頭,沒想到卻闖進來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道士與他們打在一起。修仙教的人都被他牽制住,可是又擔心我們幾人趁亂逃跑,所以這才無奈在結界外又加了一層地牢,把我們困在里面?;貋碇螅乙恢痹谙?,如果那個人不是無塵子,到底會是誰??伤羰菬o塵子,這,這又怎么可能呢……“
法海話音未落,熟悉的恐懼又重新回來了。我周身一冷,聯(lián)想起這幾日的遭遇,愈發(fā)憂心起來。
“所以啊……”法海站起身來,長嘆一聲:“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去哪兒都好,就是……別待在臨安這個鬼地方了。”
“行唄,那我想想吧?!蔽乙搽S他起身,走到墻角罵道:“你又不是貓,玩什么線團啊!幼稚不?無聊不?都多大了,有這功夫去讀點書??!學點東西??!沒聽人說過?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無辜的明心抬起頭,聽著我盡情抒發(fā)這腔無名邪火。
就在此時,珍珠正好走進來,詫異的感慨道:“乖乖,難怪主人花那么多錢買這只猴子回來。原來它還得讀書呢?嘖嘖,那是夠辛苦的啊?!彼ь^看見法海坐在桌邊,笑道:“哎呦,巧了,大師也在這兒啊?!?p> 法海沖她打了個招呼:“這幾日打擾了哈。”
“嗨,是我家主人留你們在府中養(yǎng)病,缺什么直接跟我們說就行?!闭渲閿[擺手,對我說:“主人問你現(xiàn)在有事沒,要不要去下盤棋?!?p> 法海不禁插嘴道:“你們家主人好興致啊。他不是傷的挺重,才醒沒多久么?還不趕緊該吃吃、該喝喝,怎么就喜歡干這種廢腦子的事情,這不是誠心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么。”
我不聽法海在旁邊插科打諢,對珍珠點點頭:“我沒什么事,這就隨你過去?!?p> 法海連忙快走幾步跟過來:“我也去我也去?!?p> 珍珠略有些遲疑的對他說:“可是主人沒有……”
法海一口打斷她的話:“下棋這種高雅的事情,找青青這種不靠譜的家伙怎么能行呢?你家主人是沒跟貧僧下過棋,貧僧可是號稱打遍金山無敵手的無敵霹靂雷霆王,下棋可厲害了!”
珍珠就這么稀里糊涂的帶著我和法海二人走到了何清玄的房間。
何清玄斜躺在床上。幾日未見,他的面色很差,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一頭長發(fā)隨意披在身后,身上隨便罩了件黑色的袍子。床上放了一張短幾,上面擺著一張金絲楠木的棋盤。他的手指夾著一枚棋子,正在空空如也的棋盤上輕輕的敲著。
陳師爺立在床邊,向他匯報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何清玄看我們幾人進去,于是輕輕抬手止住陳師爺滔滔不絕的陳述:“之望,這些事情,你都看著處理便是,不需再來請示我?!苯又謱Ψê9淼溃骸岸嘀x大師救命之恩,原諒何某抱恙在身,不能行全禮,以后一定補上?!?p> 陳師爺依言退下,法海兩三步跑過去,坐在棋盤的另一側,捻起一枚棋子毫不客氣的擺了上去:“好說,貧僧這幾天不也在你家蹭吃蹭住了么?”
“大師看得上何府,是何府的榮幸?!焙吻逍χf道,完全沒有責怪法海不知禮數(shù),反而將手中的棋子輕輕也放上了棋盤。他下完一子,又回頭對我說:“隨意坐吧??茨悻F(xiàn)在氣色挺好,說明恢復的不錯?!?p> 我心里正琢磨著怎么把法海趕下來,聽到何清玄的話,只好找了張椅子,委委屈屈的坐下來。
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我才是受邀來下棋的人,結果現(xiàn)在反而像是硬跟來看熱鬧的。
正在此時,剛剛離去的珍珠又走了回來:“啟稟主人,剛剛我去叫青青的時候,他正讓猴子讀書呢。奴婢想著耽誤學習也不太好,所以讓他們找了本書送過來?!闭f罷真的遞上來一本書,居然是簡裝的《唐詩三百首》。
哈!
我尬笑一聲,一把塞給明心:“聽見沒?讓你好好學習呢!看看大家伙兒多么器重你,你還不奮發(fā)圖強,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