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紫的顏色,在黑夜中,耀著妖媚詭異的光。
那竟是天水靈玉。
上古之器,神的掛墜,極端之玉,逢道骨仙風之氣便是神玉、受戾氣所染便是魔玉。
自己戴著它整整百年,顏色一向是純粹通透的白,現(xiàn)如今贈予小徒弟不過短短七日,竟徹底幻化成別的模樣。
那是怎樣的一股戾氣啊……
云玨不敢確定,現(xiàn)在帶著它的主人,究竟還是不是當年那個單純可愛的小徒弟。
她心里住著魔,怨氣之魔、極端之魔。
該不該信她?是否能信她?
伸在半空中的手就這么一直僵著,遲遲沒有其他動作。
韓若兒忽然像是反應過來似的,立馬起身,用衣帶緊緊地遮住了那個顏色。
師父一定很失望吧。
自己始終沒有克制住心魔,褻瀆了神玉。
兢遠之城內(nèi),本該將塊玉飾棄掉、好以毀尸滅跡,掩蓋過這個恥辱的顏色,但她始終不舍。
這是那白衣仙人在她臨走之時,親手給她所系的……
那承載著她多少美好的希望?。∷?,即使它變了顏色、即使它現(xiàn)在已失去了意義,她仍是守護它如初。
可奇怪的是……她明明將它藏進了衣袖內(nèi),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腰間呢?
韓若兒抬頭,小心翼翼地望著眼前那絕美無雙的白衣仙人,卻不敢多說一句話。
仙人躬身的動作終于直起,然后,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朝著藏書閣走去。
他在想什么?
韓若兒不知道,但她希望,師父能原諒自己、原來自己的一身戾氣。
一直以來,韓若兒已經(jīng)很努力了,縱使內(nèi)心再多的苦、再多的怨,她也從未衍生過害人之心,只是選擇默默忍受,為的就是不辜負師父的期望——一心向善。
然而,那恥辱的顏色卻毫不猶豫地打碎了她內(nèi)心的平靜……
她有些迷茫地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
仙閣的一隅、毫不起眼的一隅,此時正有兩個身影站在那,我們看不見他們的臉,只能依稀望清他們的背影。
一男一女,女子著著一身血紅的衣裳,在暗夜中略顯詭異,仿佛沒有生氣一般、藹藹死力。
而那男子,身材頎長,整個人被一件寬大的紫色斗篷蓋住,卻也不顯得臃腫,反而透出一股孽性的雅致。
那是一種獨特的美感,神秘、誘惑、蠱惑人心。
“魔尊,仙閣的底細我們都摸清楚了,何時準備率領眾魔攻之而下?”
女子終于發(fā)言,只是那聲音如同死物,毫無精神。
“不急?!蹦凶拥幕卦?,黯戾卻好聽。
他小踱了幾步,長長的斗篷下擺曳地,迷幻的、模糊的,是一種說不出的壓抑。
“云玨的武功始終是天下第一,內(nèi)力和術法更是無人能及,縱使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仙閣的所有防御之地,但如真是硬碰硬起來,不一定會成功?!?p> “那,魔尊,現(xiàn)如今該怎么辦?”
“所謂比賽,不一定非要雙方正面出擊,我們不妨和他做個游戲……”
“游戲?”
“游戲?!?p> 斗篷中的男子勾起了嘴角,薄唇輕抿。
“正面敵不過他,我們不妨從側(cè)面入手,比方說‘情’這個字,倒是非常有趣……”
“可是魔尊,云玨的無情可是六界皆知的,這個辦法,怕是不可行啊?!?p> 女子甚是憂慮,遂抬頭望。
“從前不可行,往后便可行了,他云玨自詡憐憫眾生,匡扶正義,可如今一個身藏域火的孽障在旁,他不也沒動手殺之嗎?”
男子笑了,戾氣非常,詭譎無比。
“可是依照紅菱來看,他對那韓若兒并無男女之情,昔日兢遠行,若不是那老頭的魂魄攔著,她韓若兒早已魂飛魄散,魔尊這次猜測,會不會出現(xiàn)偏差呢?”
“當日是當日,方才我特地施法,將那天水靈玉滑于韓若兒的腰間,云玨真真切切地看清了那玉幻變的顏色,可雖如此,他不還是沒有動手嗎,如此看來,外界傳的絕情也非全對……”
男子頓了一頓,看不出表情,斗篷中,那白皙到有些病態(tài)的皮膚在柔柔月光反照下甚是好看。
“他云玨哪里都很完美,唯一的缺點就是,他太自負了,自負到他認為控制住自己的情感,留了一個往后可能毀害于天下蒼生的人在身旁,這實在有悖他那嫉惡如仇的性格,不過如今他在賭,我們不妨與他一起賭……”
“魔尊,您這話的意思是?”
“我們就來賭賭,他往后,會不會愛上他那孽障弟子,會不會為了她,喪了大德……不過為了這個游戲的難度性,我會刻意給他們增加一些接觸的機會,好讓他們徹底了解彼此的心……”
“魔尊英明!”
紅衣女子連忙跪地行禮,死氣的臉上難得顯現(xiàn)出一絲激動之情。
而那男子,則慢慢地轉(zhuǎn)動著腰間那塊昏暗詭魅的法器,僵直的動作,如同黑暗的幽靈。
“游戲,才剛剛開始?!?p> …………………………
花環(huán)雖已枯敗,但那活潑可愛的小徒弟卻還在。
對于她,云玨的心中一直有一根刺。
懷疑?
是。
懼念?
也是。
但……那日夜里,他看見小徒弟安穩(wěn)回來,內(nèi)心的欣喜也是真的。
罷了,既然決定好了要相信她,那就更應該深信不疑。
那塊玉的顏色如何?她身藏域火又如何?只要她時時懷著一顆善良的心,他就不會摒棄于她,更不會……傷害她。
那日的落仙殺,是他后悔的事,如今,她真的回來了,他需得好好珍惜。
何況,落仙殺雖沒有傷到小徒弟的性命,但云玨已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仙身盡失,仙脈被斷,別說幾年之內(nèi),就是這一生一世,也修不得仙了。
往后的日子,她的走向只有兩個可能,要么,頂著這具身體,無所作為,要么,徹底入魔………
云玨無奈地搖著頭——留一個這樣的人在身邊當?shù)茏?,莫說自己是仙派之主,就算是其他派的小掌門,這也是不允許的。
但……他云玨決定的事,沒有人能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