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候的飛機來著?”
陸依曼上一次錯過了直達飛機只好用自己的工資墊付機票錢,這一次她萬萬不能再一次錯過。
“夜班機,晚上八點。”
唐班長幫陸依曼整理著行李箱,她一邊細心地疊好陸依曼的衣服一邊碎碎念:“小陸啊,你想念國內(nèi)的家嗎?我可十分想念啊,那群姐妹們都盼著我們回去呢!回去之后班長給你做鐵板燒吃?。“?.....仔細一想你也在拉維斯住了快小半年了,小陸啊,你也該長大啦......”陸依曼聽著心煩,但是她知道唐班長是好心的,也就沒抱怨什么,低著頭認真擦拭自己的皮鞋。唐班長于是利用這個空檔,偷偷在陸依曼的衣服堆里塞了幾張照片。
陸依曼睡在機艙里,巨大的機翼平穩(wěn)地劃過拉維斯晴朗的夜空,一縷薄煙被甩在機身后,這架載著從拉維斯凱旋而歸的中國軍人的飛機沖破層層云層,將一切回憶中美好的或者痛苦的東西都留在了拉維斯。
哪里有“輕輕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的瀟灑,只不過是把瞬息萬變中閃過的片段都藏在心里的那片墳?zāi)沽T了。
機艙內(nèi)所有人都入睡后嗡嗡地顫抖聲就顯得尤為突出。陸依曼閉著眼睛,回憶著自己在拉維斯的一點一滴,拉美西斯的容顏便跳躍在她腦海中。她覺得自己是個一忘恩負義的女人,盡管陸依曼明確地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將拉美西斯忘得一干二凈,然后和已經(jīng)成為自己丈夫的吳中隊平凡地度過一生。這是必然的,很多年后拉美西斯最多是陸依曼給自己的孫輩講故事時一個主人公,這個世界都會慢慢遺忘掉他,所以陸依曼希望能夠在自己還記得他時,將他的模樣記得更加清楚一些,這樣是不是忘記地會慢一些呢?
“陸依曼?!眳菨奢p輕搖了搖閉著眼睛裝睡的小陸同志。他知道陸依曼一整天心情都不好是因為什么,他也知道就算陸依曼離開拉維斯,那個毛茸茸的香水怪不會從她心里徹底消失。
“我困了,明天再說吧。”
“起來?!眳菨刹灰啦火?,“你不起來我就直接動手了!”他在陸依曼耳邊威脅到,“起床,到上面來?!?p> 這架客機是大型的雙層機,一層是大家睡覺的地方,二層是餐廳和會議室。陸依曼知道吳澤把她叫去二層是想干什么,可是今天她心情不好,沒有精力。
“你在想那個小白臉是嗎?”吳澤遞給陸依曼一杯熱水,坐在她身邊。
“拉美西斯不是小白臉!”陸依曼“啪”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瞪著吳澤。
果然,吳澤只用一句話就套出了陸依曼心中所想。他知道陸依曼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吳澤也不跟她計較,他拿出那份已經(jīng)擬好的婚前協(xié)議書擺在陸依曼面前:“我有一個地方想改一下?!爆F(xiàn)在最好的做法應(yīng)該是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這里,”吳澤指著那張紙,“我想改成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只要我們是夫妻,我的全部財產(chǎn)都歸你?!?p> “為什么?”陸依曼感到驚詫,她知道吳中隊的媽媽還在住院,她可不想成為吳中隊媽媽口中“有了媳婦忘了娘”中的“媳婦”。按照規(guī)定,在尚無子女的情況下吳中隊的財產(chǎn)怎么算也輪不到陸依曼頭上。況且她也的確并不是特別需要吳中隊的錢。
“這樣,會消除你的擔(dān)心嗎?”
陸依曼不敢相信地用一種懷疑地眼光看著吳澤:“我有點懷疑你的動機了!”。
吳澤當(dāng)場被陸依曼的想象力震驚住了,這丫頭倒是不容易被騙。
“交給你保管是因為我這一輩子可能都會跟軍隊綁在一起,但你不會。我也花不了什么錢,也不會花錢。”吳澤認真地用鉛筆一筆一劃地寫下要修改的內(nèi)容,一邊向陸依曼解釋著。
但是陸依曼根本沒有聽他解釋,自顧自地趴在吳澤手邊念叨著:“真沒想到我年紀(jì)輕輕居然就要嫁人了!真是可惜這大把美好的時光。而且我突然反應(yīng)過來啊,我要嫁的男人居然沒房沒車!虧了虧了......說不定婚禮都要穿著軍裝辦呢。唉,我還以為有一天我也能穿上婚紗,唉,唉,唉!真虧了!”
吳澤沒抬頭,仍然在謄寫協(xié)議書:“如果你懷孕,我可以批準(zhǔn)你離開軍隊。但是你一定要做隨軍家屬跟我生活在一起。你太小了,一個女孩子在外面生活很危險——”
“誰懷孕?懷什么孕?誰要懷孕了???”陸依曼突然炸了毛一般直起身子瞪著吳澤三連問,“我年紀(jì)輕輕的不去喝酒不去玩,啊不,我是說我年紀(jì)輕輕的不為社會做貢獻不報效人民我,我有什么想不開嗎我要懷孕?”
“生育也是為社會做貢獻。”吳澤將謄寫好的婚前協(xié)議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了,然后嚴(yán)肅地回答了陸依曼的問題,“而且,我覺得快了?!?p> “什么就你覺得快了?我覺得還很早呢!哎哎哎你干什么?”炸毛的陸依曼話還沒說完就被吳澤抱在自己身上,接著那雙大手又開始不老實地伸進陸依曼的衣服里。
“你知道我們從來沒有安全措施嗎?”吳澤喘息著在陸依曼耳邊低語,“而且,你答應(yīng)過我,要生個女兒?!?p> 獵豹特種大隊辦公大樓,就是陸依曼第一天來這里時見大隊長的那棟樓,林大隊長正在哈哈大笑接電話。距離獵豹特別突擊隊出國已經(jīng)小半年了,半年前他那個老戰(zhàn)友陸師長還躺在醫(yī)院里休養(yǎng)著被自己親女兒打中的一槍彈孔,半年不見這個老戰(zhàn)友的寶貝女兒,這兩個孤寡老頭子倒還挺想念的。
“......也不知道依依有沒有成熟一點,是不是還整天咋咋呼呼的沒個規(guī)矩。”陸師長隔著電話感慨著。自從妻子去世后女兒就是他唯一的寶貝疙瘩了,陸師長嘴上說著不心疼女兒,要讓她吃吃苦,其實心里比誰都擔(dān)心陸依曼的安危。吳澤每半個月一封家書會把每一個隊員的情況講清楚,細致到又瘦了幾斤,又長高了多少,所以陸師長倒是也不怎么焦慮。反正女兒是不會和自己主動聯(lián)系的,陸師長對著電話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女兒要叛逆到什么時候。
“哎喲你就放一萬個心吧!這不是還有小吳呢嘛,難道你不相信小吳?”大隊長看了看表,“呀,不能和你聊了,他們該回來了!我得收拾收拾準(zhǔn)備迎接一下我這群嗷嗷叫的小伙子們了!”
“哎,哎,你等等,等我啊,我也來!”
林大隊長沒等陸師長把話說完就急匆匆地掛了電話叫來文書幫他收拾東西。
今天是獵豹特別突擊隊歸隊的日子,林大隊長一定要親自迎接這群凱旋歸來的戰(zhàn)士們!
不僅是大隊長,整個特種大隊里每一個人都格外興奮,聽說獵豹特別突擊隊從拉維斯回來了!全員毫發(fā)無傷!這可是咱們獵豹莫大的榮譽啊!誰都想和歸國的英雄們講上兩句話,聽他們說一說拉維斯的風(fēng)土人情。那可是非洲??!地中海呀!很多人一輩子都不一定去的地方!幾乎所有獵豹特種大隊的隊員們都集中在訓(xùn)練場上了,大家翹首以盼著那輛滿載英雄的吉普車。
從軍隊出發(fā)的時候正是盛夏,所有人都沒有準(zhǔn)備厚衣服,可偏偏歸隊這一天難得下雪的南方地區(qū)居然飄起了雪花!所有獵豹特別突擊隊的隊員們都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迷彩服,躲在吉普車的后座縮成一團瑟瑟發(fā)抖。
“阿嚏!阿嚏!”陸依曼聳了聳凍得通紅的鼻子,猛搓雙手給自己取暖,“還沒到嗎?”
“快了快了!馬上就到了!”司機樂呵呵地說。
陸依曼覺得這話聽著耳熟,她默默地往吳澤身上靠了靠不說話。
都是快要領(lǐng)證的人了,還有什么好害羞的?
唐爾嵐并沒有跟他們一起歸隊,而是和黃景嵐一起回的國,比獵豹特別突擊隊早一天。此時聽見獵豹特別突擊隊回來了,她和其他姐妹們一起興沖沖地聚在特別訓(xùn)練場上等待著,等待著。
吳澤一直在打電話,陸依曼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只是感覺吳澤是在催促什么事情。唉,這個男的是不是缺心眼兒?他沒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冷地手腳冰涼了嗎?欸?那個女人好像在哪里見過?陸依曼靠窗坐著,她透過車窗看見另一個吉普車載著一個有些眼熟的女人從她身邊呼嘯而過,這女的好眼熟啊!挎著一個仿名牌的豹紋包,透著一股子鄉(xiāng)村時尚感。
“來了來了!”大隊長的文書站在最靠近大門的地方喊到。
這場面仿佛是迎接麥哲倫船隊的皇家海軍一樣,只能看見吉普車的車頂時就有人開始歡呼,直到吉普車全部出現(xiàn)在大家視野里,所有的特戰(zhàn)隊員都興奮地歡呼起來!
林大隊長面泛紅光地在原地跺腳,不停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和貝雷帽。他不知道第一個下車的是哪位特戰(zhàn)隊員,不管是誰,都是他的心頭肉!
一只穿著錚亮皮靴的腳踏出車門。
“哇哦!喲吼!”大家的歡呼聲一陣蓋過一陣。
一個黑色的貝雷帽鉆出車門。
“謝磊!謝磊!謝磊!”眼尖的人已經(jīng)認出來這是謝大鳥了,他們有節(jié)奏地叫喊著,仿佛看演唱會的粉絲。
“阿嚏!”
謝大鳥第一個下車,并沒有大家想象中的挺拔和帥氣,而是抱著雙臂不停地吸著鼻子發(fā)抖。他剛一下車就被瑟瑟寒風(fēng)吹地打了一個噴嚏,然后抱著雙臂一邊不停的摩擦著胳膊一邊跺腳等待著吳中隊整隊。
黃景行是第二個下車的,他雖然沒有像謝磊那樣猥瑣,但也不停地打噴嚏,全身都肉眼可見地發(fā)抖。
周二爺是第三個,不得不說周二爺可真是條漢子,全隊他是唯一一個仿佛穿了隱形棉衣一樣的人,臉被吹得通紅,可仍然挺起胸脯站得筆直。
華炎和陸依曼是相互黏著下車的,陸依曼把手揣在袖子里,華炎不要臉地把手藏在陸依曼的脖子里,搞得她連連大叫。
這哪里是什么英雄戰(zhàn)隊?這哪里是祖國的脊梁骨?這哪里是保衛(wèi)邊疆的戰(zhàn)士們?這就是一群地痞流氓??!
大隊長想象中的場景不是這樣的,大隊長還伸出手準(zhǔn)備和大家握手呢!現(xiàn)在他長滿老繭的手完全不知道該放在哪里。
“獵豹特別突擊隊全體都有!立正!”
幸虧這個隊伍還有吳中隊!幸虧吳中隊是一個真正鐵打的戰(zhàn)士!也幸虧這群不像話的地痞流氓都還聽吳中隊的話!
吳中隊背著雙手喊口令讓大家列隊站好,準(zhǔn)備接受大隊長的驗收。
“報告大隊長,獵豹特別突擊隊,集合完畢,請指示!”
吳澤站在黃景行身邊大聲說道,明明在車上還凍得發(fā)抖,卻在大隊長面前表現(xiàn)的什么事也沒有一樣,陸依曼神不知鬼不覺地翻了個白眼。
“好好好!”大隊長心里暗自感謝小吳同志,他喜笑顏開地點著頭把每一個人從頭到腳都端詳一遍,“小謝長高了不少??!小炎子壯了,在國外沒少吃肉吧?喲,看看咱小周,這才像個軍人的樣子嘛!小陳也長高了,你是應(yīng)該再長長個子!小陸,小陸你看看,大伙兒都瞧一瞧!咱獵豹特種大隊的女戰(zhàn)士,??!瞧瞧!真是個巾幗英雄啊!”
“報告大隊長,為人民服務(wù),是我們的責(zé)任!”吳澤擔(dān)心陸依曼蹬鼻子上臉跟大隊長打起哈哈來,趕緊轉(zhuǎn)移大隊長的注意力。在這個準(zhǔn)備結(jié)婚的緊要關(guān)頭他不想讓陸依曼出任何差錯。
“說得好!”大隊長笑瞇瞇地看著吳澤,“這次任務(wù)完成得非常出色!你們應(yīng)該也都看見上面批準(zhǔn)的晉升發(fā)文了吧!別不好意思,也別推脫,這是你們應(yīng)得的!”大隊長拍拍吳澤的肩,“這次真是辛苦你啦!”
“報告大隊長,為人民服務(wù),不辛苦——”
“是?。∧惝?dāng)然不辛苦了!”
一個尖細的女聲突然打斷了吳中隊的話頭,在這人聲鼎沸的訓(xùn)練場上顯得格外突出。
陸師長和警衛(wèi)員小張親自駕車前來迎接獵豹特別突擊隊的凱旋,負責(zé)特種大隊站崗的士兵都看呆了!這個獵豹特別突擊隊真有這么厲害?連師長都不請自來!
一個穿著皮草絲襪高跟鞋的風(fēng)塵美女挎著一個仿名牌的包包扭動著腰肢一邊走到林大隊長身邊一邊不屑地翻著白眼:“是啊,你當(dāng)然不辛苦啦!有這么一個水嫩嫩的小姑娘伺候你呢,能辛苦到哪兒去啊?”
陸依曼剛才在車?yán)锞陀X得她眼熟,現(xiàn)在猛地一看想起來了——這個女人她曾經(jīng)在軍區(qū)總院里見過,當(dāng)時據(jù)陸依曼推測應(yīng)該是吳中隊親來專門照顧吳秀娟的鐘點工。怎么,是吳秀娟出什么事情了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又尖又細的聲音,陸依曼也跟著緊張起來。
“你怎么來了?。俊?p> 陸依曼站在隊伍的最末端,不然她就能看見吳中隊史無前例的陰沉臉色了。不過即便如此,僅從吳中隊的聲音中陸依曼就聽出了緊張和焦慮來??礃幼庸蛔约哼@個準(zhǔn)婆婆出事了!
不僅陸依曼,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唐爾嵐——都不明白這個女人的來路,不過大家都從吳中隊臉上看見了恐怖的信號,都屏住呼吸又緊張又期待地看著這場鬧劇。
“我怎么來了?”女人相當(dāng)不和吳中隊客氣,“我再不來,估計你連你媽都忘記了!”
這是什么意思?陸依曼使勁斜著眼睛往那邊瞟去,大隊長和吳中隊都在場,她站在隊伍中不敢亂動。
那女人和吳澤對視了一會兒,感覺出來吳澤并不心虛,于是也懶得跟他擠牙膏,直接從豹紋包里掏出一沓相片相當(dāng)帥氣地往空中使勁一扔。估計有五十來張照片立刻散落在大家腳下,有些膽子大的老特種兵彎腰撿了起來。
“吳澤你要不要臉?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顧你娘,你就躲到國外去找女人?你自己看看這些照片!自己說,你是什么意思?”
女人說完這些話,那幾個膽子大的老特戰(zhàn)隊員也差不多把照片傳了個遍。本來相對安靜的人群在看過照片后頓時炸開了鍋——所有的照片都是偷拍拉維斯酒吧二零二房間那晚的景象!雖然陸依曼被吳澤壓在身下只能照到她的腦袋,但吳澤精壯的后背也已經(jīng)足以說明他們在做什么。
人聲鼎沸已經(jīng)不足以用來形容現(xiàn)在的場景了,所有人瘋了一般搶著傳遞那幾張從窗戶外拍攝的照片,無論一些有原則的班長如何讓大家安靜都無濟于事。
除了一動也不敢動的獵豹特別突擊隊隊員們。
“你是想離婚,我知道?!迸苏f著說著居然哭了起來,“我先不說我為這個家做了多少犧牲,我就想問問你,你就不能等到離了婚再亂搞嗎?你就這么心急嗎?那個小狐貍精就那么有意思嗎?”女人涂著漂亮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直指陸依曼。
“我?”陸依曼再也忍不住小聲自言自語到,“我怎么成狐貍精了?”她皺著眉頭一臉疑惑,自己和上級談個戀愛結(jié)個婚很正常?。侩y道這個鐘點工還有權(quán)力干涉?
“你怎么成狐貍精了?哼!”女人顯然聽見了陸依曼的小聲嘟囔,高跟鞋踏著水泥地噔噔噔來到她面前指著陸依曼的鼻子罵道,“你個小賤人還有臉說!要不是你勾搭我老公,他怎么會看上你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我告訴你,別以為你是師長的女兒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樣了!就算你是司令的女兒你也照樣是一個不要臉的小三!”
女人說這句話的時候恰好陸師長從車上下來,本來帶著滿滿的祝福前來迎接自己寶貝女兒的陸師長聽了這女人的一番話也是同樣的滿臉疑惑啊。自己的女兒連談戀愛都從來不花心思的,又怎么會做小三?
“這是怎么回事???”陸師長板著臉朝陸依曼走去。
不僅陸師長滿臉疑惑,所有的人——除了唐爾嵐——都滿臉疑惑地看著陸依曼,也除了吳澤,他并沒有疑惑,而是無比的震驚。雖然說這個女人能夠找到這么多證據(jù)來軍隊鬧事已經(jīng)讓吳澤很震驚了,但跟這些相比陸依曼是陸師長女兒這件事更加令他震驚。
自己早該想到的!不,原本是已經(jīng)猜到陸依曼有可能是師長的女兒,但因為當(dāng)時她親自解釋說是他聽錯了,于是自己就相信了她!現(xiàn)在回想起來吳澤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怎么會憑陸依曼一面之言就相信了這丫頭呢!
曾經(jīng)吳澤想過陸依曼的父母是上海的高級知識分子時就已經(jīng)有點擔(dān)心自己配不上陸依曼了,現(xiàn)在這死丫頭居然是陸師長的女兒!是自己最害怕的人的寶貝女兒!吳澤光想到以后可能會面對陸師長提親腿就有些發(fā)軟。他大腦一片空白地看著陸師長走向陸依曼,心慌到極點。自己竟然看上了陸師長的女兒!還沒提前給他老人家打一聲招呼!頭一次,吳澤頭一次嘴皮發(fā)干呆站著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方面陸依曼反應(yīng)得比吳澤快多了。她聽出來那女人似乎是吳中隊的妻子,也聽出來吳中隊已經(jīng)她離婚。但反應(yīng)快不代表接受得快,陸依曼立刻知道那些被大家瘋狂傳遞的照片是她和吳中隊在拉維斯的照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起手臂使出全身力氣扇了女人一個耳光!
女人被打得臉上火辣辣地浮出五個手指印,她還沒回過神來,陸依曼又舉起手來使出全身力氣打向女人的另一邊臉頰。
“??!”女人捂住通紅的臉邊哭邊瞪著陸依曼,“你敢打我!”說罷就準(zhǔn)備和陸依曼動起手來。
這時已經(jīng)看呆、大腦宕機的獵豹特別突擊隊成員們反應(yīng)過來,也不管什么紀(jì)律不紀(jì)律的了,立刻一窩蜂上前拉住女人勸架。他們倒不是擔(dān)心小陸同志,而是擔(dān)心近身格斗成績優(yōu)異的小陸同志本來就身陷泥沼當(dāng)中,再把這女人給打殘咯!可不是要被開除軍籍了嗎?
“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什么動不動手的!”黃景行死死抓住女人的手臂把她拖到一邊。
周二爺也默默地奪過女人手中準(zhǔn)備好的另一沓照片,順帶搶過了女人的豹紋包。衛(wèi)生員一邊和黃景行安撫著女人的情緒,一邊給謝磊使眼色趕緊把照片收好別被人藏起來當(dāng)做小陸的把柄了??墒侵x磊仿佛沒看見衛(wèi)生員的眼色一般,死死地護住陸依曼,怒視著那個嚎啕大哭的女人。
“到底怎么回事?”陸師長既不意外又意外。自己的女兒可不就是那種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暴力型女子嘛,她出手打人簡直太正常不過了,可陸師長又實在是意外已經(jīng)是一名合格的特戰(zhàn)隊員的陸依曼居然敢穿著軍裝當(dāng)著如此多人的面動手,簡直沒規(guī)矩!
陸依曼沒說話,低著頭,也不掉眼淚,就盯著滿是照片的水泥地發(fā)呆。是誰?她還沒有完全理解整件事情,又或者是理解了,但不愿意相信。
“報告陸師長,”吳澤沒有去制止陸依曼打人,其實態(tài)度已經(jīng)很明確了,但看見陸依曼在謝磊身后低著頭不說話,甚至連生氣都沒有,他擔(dān)心陸依曼對這件事有什么誤會,于是硬著頭皮走到陸師長面前,“我......我打算向您提交關(guān)于和陸軍列兵陸依曼的結(jié)婚申請書?!?p> 剛才陸依曼和吳澤的私照灑向天空時所有的特戰(zhàn)隊員都懵了;然后一個穿著皮草挎著豹紋包包的女人說陸依曼是小三,獵豹特別突擊隊隊員們懵了;現(xiàn)在吳中隊當(dāng)著整個獵豹特種大隊的人向陸師長提出要提交結(jié)婚申請書,輪到陸師長懵了。
如果換作其他人的父親,遇到這么個情況下自己的女兒被人求婚,應(yīng)該是理所當(dāng)然與吳澤敵對才是,可陸師長聽說小吳同志居然對自己不學(xué)無術(shù)的女兒感興趣時,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他背著雙雙直盯吳澤一言不發(fā),心里卻樂開了花。
陸師長有事沒事就愿意來獵豹特種大隊的野外訓(xùn)練場釣魚,他背靠這那一片油菜花總是忍不住自言自語,向自己死去的妻子訴說女兒的近況。陸師長和陸夫人幾乎是剛滿二十歲就結(jié)婚的,早些年陸師長一個人在部隊里打拼,陸夫人就盡心盡力地照顧這兩人的父母,好不容易他成為了師長,有機會和陸夫人雙宿雙飛了,可惜沒幾年好光景,陸依曼這個掌上明珠出生后不多久陸夫人就去世了。陸師長這些年對這個寶貝女兒有求必應(yīng),到了今天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溺愛讓女兒成了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小姑娘。陸師長愁啊,他太擔(dān)心自己不能給女兒找一個好歸宿,辜負了陸夫人的遺愿。陸師長也不求陸依曼能出人頭地能成龍成鳳,只求她能夠找到自己的幸福,這樣一來,就算有一天自己這把老骨頭駕鶴西去了,也不用再擔(dān)心女兒是不是快樂是不是幸福了。
吳澤沒開口之前陸師長從來也沒有想過小吳同志居然有機會成為自己的女婿,但他一開口,幾乎是瞬間的事情,陸師長就很滿意自己這個女婿了。
小吳啊,在陸師長看來就是一個完美的男人。成熟,有擔(dān)當(dāng),體魄健康三觀又正,尤其是他對待每一份任務(wù)都認真負責(zé),陸師長甚至覺得自己的女兒太頑皮了,小吳可能招架不住啊。
“你說什么?”陸師長有點不敢相信女兒竟然能把小吳給收服,他一時間不太相信吳澤的話。
“報告師長,我想要申請和您的女兒,陸軍列兵陸依曼結(jié)婚?!眳菨蓾M臉認真,一字一頓吐字清楚,絕不是在開玩笑。
這次拉維斯之行讓他學(xué)到了一個道理,那就是遇到緣分一定要出手抓??!拉美西斯就是太過于小心,總是想要自己一個人把所有麻煩都解決了再回頭尋找緣分,可惜這種小心讓他錯失了機會。于是吳澤明白過了,不能等下去了,不論自己的前妻是為了什么要感到這里來鬧事,也不論他有沒有準(zhǔn)備好迎接接下來會面對的麻煩,總而言之要先下手為強!
“誰要和你結(jié)婚?”
陸依曼臉色蒼白,漂亮的杏眼紅通通的,但語氣卻十分堅定。
陸依曼禮貌地微笑著,唐爾嵐站在人群中不顯眼的位置也微笑著。
這是什么意思?吳澤慌了,他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吳澤看著前妻來到這里就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陸依曼會因為這女人而反悔。平心而論,吳澤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兩個女人的事情。他和前妻的離婚協(xié)議書甚至已經(jīng)簽了字,送去部門蓋章了。對于前妻,吳澤給足了這個女人面子。
吳澤是通過相親和前妻結(jié)婚的。從小沒有父親,吳秀娟又是一個沒有讀過書的農(nóng)村婦女,拿不定主意,被村里人說要給兒子早早決定一門親事,于是吳秀娟找了媒婆給兒子做了一門親。在吳秀秀眼中,兒子結(jié)了婚就算是有了一個家了,自己也不用操心了,當(dāng)然,最好吳澤能在自己有生之年讓自己抱一抱孫子。
于是吳澤和他前妻認識了。他前妻倒也不裝不騙,見面第一天她就和吳澤說清楚了,自己來相親就是為了找個沒人要的光棍結(jié)婚,為什么結(jié)婚?為了要錢。
吳澤當(dāng)即就搖頭,說什么也不要這個女人。可是這女人心機得很,什么話都沒跟吳澤說,直接把吳秀娟哄得開心,于是吳秀娟就勸吳澤說這女人很好,孝順,又哭著他沒日沒夜地待在部隊里,自己一個老寡婦在家孤苦伶仃的,沒人照顧,這會兒來了個孝順姑娘吳澤偏偏不要,自己算是白養(yǎng)兒子了。
吳澤被親娘說的里外不是人,恰巧這時候四川地震了,部隊要去救災(zāi)急著離開,于是吳澤當(dāng)時就跟這個女人說好了,女人婚后留下來照顧自己的娘,吳澤把所有的工資和獎金都寄回家,無論這女人怎么用都可以,唯一有一點是不能出軌。女人想都沒想就爽快地答應(yīng)了,于是兩個人就這么結(jié)了婚,婚后也只見過一次面,這唯一一次見面吳澤也沒有碰她一根手指。他和這女人結(jié)婚七年,俗話說七年之癢,吳澤在部隊里還沒怎么覺得,家里卻傳來了女人懷孕的消息。女人找吳澤要錢,她要去國外打胎,順便帶吳秀娟出國旅游一圈。吳澤沒說什么,這個女的雖說浪蕩,但對吳秀娟是打心眼里好,這些年虧得這個女人把吳秀娟照顧的很好,否則吳秀娟的身體早就垮了。吳澤也正因為這女人照顧自己母親這么多年,多少對她十分感激,對她懷孕的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
可是這一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吳秀娟檢查出來得了癌,日子剩的可能不多了,這女人就越來越不安份了,開始給自己找起下家來了。她又懷孕了,這一次不知道是哪個小混混的孩子,女人想找吳澤要錢,卻沒想到吳澤直接給她一份離婚申請書。本來女人哭著鬧著不準(zhǔn)離婚,可吳澤懶得跟她浪費時間,直接寫明了離婚后自己將會把一半的財產(chǎn)分給女方,女人也就不再鬧了。她知道吳澤在部隊官做的挺大,錢也挺多的,一半的財產(chǎn)已經(jīng)夠她找到另一個傻男人了。于是二人和平離婚,申請書都簽字蓋章了。可是吳澤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個離婚協(xié)議書怎么遲遲不返還,正在他著急疑惑的時候,自己的前妻就找到部隊里來了。
吳澤坐在獵豹特種大隊二中隊辦公室里的桌子上低頭扶額,獵豹特別突擊隊的隊員都站在他身邊,除了陸依曼。陸依曼被安排在女兵宿舍里等候通知,唐爾嵐陪著她。吳澤知道,陸依曼即將等來的最好的處分是記大過觀察,最壞的處分是革除軍籍。
陸依曼不應(yīng)該賭氣說出那句話的。吳澤緊閉雙眼一言不發(fā),無論是什么處分,他和陸依曼的結(jié)婚申請都必須往后推移時間。但是吳澤又十分理解陸依曼賭氣是為什么,她是陸師長的女兒,從小心高氣傲的,怎么會和一個與前妻糾纏不清的男人結(jié)婚?就算陸依曼被革除軍籍,回到校園里仍然有很多年輕小伙子追求她。陸依曼從不缺追求者,這卻也是吳澤最擔(dān)心的一點。
本來陸師長是想要把這件事壓下去的,他知道小吳在處理離婚的事情,小吳的離婚申請還是陸師長把關(guān)的呢。他也知道小吳家里是個什么情況,陸師長喜歡小吳這個不可多得的特種部隊中隊長,所以就算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這個離過婚的男人他也放心。陸師長應(yīng)該是這世上最了解吳澤的人了,比吳澤的親娘還要了解。陸師長也知道女兒的脾氣,陸依曼紅著眼睛說出“誰要跟你結(jié)婚?”這句話的時候陸師長就知道這是女兒的氣話。很多年前他陸建勛向陸曼曼求婚時,還是黃花大閨女的陸曼曼說過一模一樣的話。陸師長知道,自己的女兒很喜歡小吳。
可偏偏這時候師部的政委趕來了。也不知道是誰通知了政委這件事,政委帶著好幾個書記怒氣沖沖地趕來,直接詢問吳澤的前妻到底怎么回事。前妻哪里能放過這個機會,于是哭著說自己在家里照顧吳澤的母親,又懷著孕,誰知道陸依曼這個小賤人仗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yōu)勢勾引自己的老公,又拿出照片來指著陸依曼光溜溜的背影說了好些難聽的話。于是政委的臉立刻黑了下來,質(zhì)問陸依曼有沒有和吳澤發(fā)生過照片上的關(guān)系。還沒等陸依曼開口,前妻又哭哭啼啼拿出一個U盤,說問陸依曼做什么她這個小賤人肯定不會承認,不過大家不信可以看看這個視頻。于是按照唐爾嵐設(shè)想的那樣,一個陸依曼趁吳中隊醉酒偷偷潛入他房間勾引他的故事就千真萬確抵賴不得??催^了視頻后眾人都瘋狂地提醒小陸同志不要承認,誰知道陸依曼大大方方地奪過照片說到:“沒錯,是我。怎么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各取所需怎么了?”
政委被這小姑娘的三觀氣地歪鼻子:“你知不知道吳澤同志已婚?”
“知道。”陸依曼撒謊從來不臉紅。
“你知道他已婚,但是仍然勾引他?”政委一只手攔住想要講話的陸師長,他其實心里是瞧不起陸師長這種只會動粗的人的。整個師的思想作風(fēng)問題都由他說了算,政委最看不慣陸師長任由獵豹特種部隊發(fā)展成一個流氓部隊,這會兒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治一治這群穿著軍裝的流氓,他可不能輕易讓陸師長唱了紅臉。
“是。”陸依曼供認不諱。
“你瞧瞧她!你們大家瞧瞧她那股子不要臉的樣子!”吳澤的前妻指著陸依曼大喊大叫添油加醋,“哎喲我都替你害臊!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想走后門,我直接把你告上法庭!”
“還想讓我動手嗎?”陸依曼這會兒冷靜多了,她彎腰撿起來幾張散落在地上的照片,提高聲音蓋過人們的竊竊私語,走到那女人面前,“想告我你就盡管去告好了?!标懸缆湫Φ?,“但你別忘了,你私自散發(fā)他人隱私也是違法的行為。我不知道你這些照片是從哪里來的,但請你一定要相信我,關(guān)于這些照片,我一定會把涉及到的每一個人都揪出來,一個也跑不掉!”
“陸依曼!”政委那能夠允許這個無法無天的小丫頭胡鬧,直接叫人把陸依曼帶走,“回你的宿舍去不準(zhǔn)走動!你們這個特種大隊的歪風(fēng)邪氣,看來今天我是必須要治一治了!”
“政委——”吳澤這時就嗅到了一絲危險,他趕緊開口求情,誰知道政委根本不聽他講話,直接打斷了他。
“別以為你能逃得掉!滾回你的辦公室去等著上面下來的通知!”
就這樣,人群該散就散了。吳澤回到辦公室什么也不能做。林大隊長和陸師長被政委叫去開會,陸依曼由唐爾嵐陪著回到了宿舍等待通知,吳澤一個人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衣服兜兒里用鉛筆擬定的婚前協(xié)議和已經(jīng)打印好的結(jié)婚申請書皺皺巴巴地被攤開來。一切都變化的太快了,昨晚他和陸依曼還在回國的飛機上偷偷摸摸背著獵豹特別突擊隊的隊員們重新修改婚前協(xié)議,誰也想不到今天原本應(yīng)該被幸福的浪潮淹沒的吳澤就這么一個人坐在辦公桌上緊閉雙眼無力地等待著對于他和陸依曼的最終宣判。
唐爾嵐坐在陸依曼的床邊陪著陸依曼。
“小陸,你別太擔(dān)心啊,大隊長會為你求求情的。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優(yōu)秀特戰(zhàn)隊員,他們不會那么輕易放你走的。我估計著就是想嚇唬嚇唬你,沒事啊,有班長在呢!”
陸依曼沒說話,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個永遠溫柔地陪在她身邊,像大姐姐一樣安慰著她的唐班長就是造成這一切的主謀。陸依曼靠在唐班長肩上,眼簾低垂著,貝雷帽被她捏在手上,陸依曼心里清楚,只可能是她撫摸這頂帽子最后的機會了。
跟吳澤想的一模一樣,陸依曼是個驕傲的人,她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和一個婚內(nèi)出軌的男人有染。盡管吳澤解釋說他已經(jīng)離婚了,但看著這個跑來軍隊鬧事的女人,陸依曼不明白,為什么吳中隊什么都不愿意告訴她,如果吳中隊提前告訴陸依曼他結(jié)過婚,難道是吳中隊怕陸依曼會因為這一點嫌棄他嗎?呵,都是要結(jié)婚的人了,連這點信任吳中隊都不愿意給她。
吳澤是陸依曼遇到的第一個心動的男人,這一點她從來不避諱。還記得她被困在野外訓(xùn)練場的懸崖上以為自己要死了,撕心裂肺地對攝像頭說著遺言,從那時起陸依曼就知道自己其實是喜歡吳澤的。只是她不承認,不敢承認。多丟人啊,喜歡上比自己大十歲的中年大叔!而且陸依曼也沒搞清楚自己究竟看上那個大叔哪一點了,到現(xiàn)在她也沒想清楚這一點。
陸依曼又想到了拉美西斯,那個永遠散發(fā)著地中海般和煦陽光的熱情阿拉伯少年,一個背負著本不該由他承擔(dān)的責(zé)任的,熱烈地愛著陸依曼的少年。陸依曼記得從前的自己從來都沒有很強烈的是非觀,一個人是好是壞,不是別人說的算,是要靠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實踐來判斷的。那誰誰誰不是說過嘛,實踐才能出真知。早知道會發(fā)生今天的事情,陸依曼當(dāng)初就該隨了拉美西斯,起碼拉美西斯愿意相信陸依曼,兩個人像小燕子永琪、像紫薇和爾康那樣逃到大理去,她和拉美西斯應(yīng)該逃到洛杉磯去。紅塵作伴,瀟灑得轟轟烈烈??墒撬龥]有。
陸依曼覺得自己長大了,蒼老了,再也沒有年輕時的沖勁了。她錯過了拉美西斯,于是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吳澤的求婚,想要找到一個人,平平安安相守一輩子。這就好像武俠小說,并不是說哪一天年紀(jì)大了就蒼老了,而是某一天那個曾經(jīng)帶著郭靖大鬧歸云山莊的黃姑娘被芙兒、襄兒鬧得沒了力氣,那個曾經(jīng)為了嫁給靖哥哥不惜戲耍白駝山少主的蓉兒想要給楊過尋一門親事時,她就老了。一代馳騁江湖的女俠一旦歸隱山林,便會有無數(shù)的小女俠如雨后春筍般成長起來,指不定哪一天這些小女俠們提前當(dāng)年時會嗤一聲“老太婆”。陸女俠就老了,曾經(jīng)陸女俠也想要端起一支狙擊槍橫掃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什么兒女情長什么恩恩怨怨在她眼中都是過眼云煙,可是當(dāng)有一天陸依曼捂著肚子反胃時,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已經(jīng)落下一個孤身一人了。不,是孤身兩人。
吳中隊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一言不發(fā)已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了,他身后攤開來婚前協(xié)議和結(jié)婚申請書,都被獵豹特別突擊隊的其他隊員看見了。大家在訓(xùn)練場上顧忌著陸師長和林大隊長不敢吱聲,可心里卻都忠心耿耿向著吳澤的。一聽說政委讓吳中隊回去待著等待通知,這些人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全部陪在吳澤身邊。男人們自然不會像唐爾嵐那樣能說會道,但他們心里也清楚不論發(fā)生什么獵豹特別突擊隊的指揮官只能是吳中隊,能夠把小陸同志搶了去做媳婦的也只能是吳中隊。大家都這么想,當(dāng)然,還有個別藏不住心事的人偏偏要說出來才舒服。
謝大鳥伸長了脖子看清楚吳澤身后攤著結(jié)婚申請書,然后就一臉“你怎么不早告訴我”的表情埋怨吳澤:“哎喲吳中隊,您說這事兒你怎么不告訴兄弟們喃?您要早點跟咱兄弟幾個透露一點消息,也不至于發(fā)生今天這出??!”
“閉嘴?!眳菨蓻]心情聽謝大鳥嚯嚯,他現(xiàn)在擔(dān)心陸依曼的情況,擔(dān)心陸師長和政委的決定。
“嘖,咱這幾個哥們兒我能打包票,絕對沒有誰對小陸動過念想的!我發(fā)誓!大家都把小陸當(dāng)妹妹看待,您說說這,能讓咱心服口服不去鬧事兒妹夫,還真就您一個。哦不,不是妹夫,小陸現(xiàn)在成咱嫂子了。陸嫂,陸嫂。其實吧,我們早就看出來您看上小陸了,咳,誰想得到您這么坐不住,直接把事兒給辦了。要我說啊,小陸也就是氣話,她哪能不愿意嫁啊,是不?況且陸師長喜歡您,小陸又是他女兒,喲吳中隊您這可直接把老丈人給拿下了??!厲害,真厲害!”
謝大鳥止不住地說話,無論誰怎么給他遞眼神他都停不下來。于是他就自作自受地對上了吳澤充滿殺氣的眼睛。
“滾?!?p> 吳澤耐心已經(jīng)耗盡了,他抬頭看著謝大鳥,恨不得把他的舌頭拔下來。但謝大鳥倒是提醒了吳澤一點,陸師長和大隊長都看重自己,說不定現(xiàn)在去找大隊長談?wù)勥€有得救!陸師長就算了吧,吳澤實在沒這個膽量面對自己最害怕的男人,現(xiàn)在是最害怕的老丈人。
陸師長正和林大隊長同一戰(zhàn)線,會議室的那頭坐著師部的政委和好幾個書記。
這兩個人其實心中都是偏袒吳澤和小陸的,小陸是陸師長的女兒,可不得偏袒嗎!而且吳澤是這兩個老男人都欣賞的好苗子,更加就要偏袒了啊。
剛才在訓(xùn)練場上大隊長一直沒開口說話,一是因為他聽說小吳想要跟小陸結(jié)婚時內(nèi)心是非常同意這門親事的,二來陸師長親自來了,于公于私,大隊長也不該多說一句話了。現(xiàn)在可不同了,現(xiàn)在他和老陸是同一戰(zhàn)線準(zhǔn)備舌戰(zhàn)政委。做了這么多年的好兄弟,陸師長一個眼神大隊長就心領(lǐng)神會了。
“現(xiàn)在我要宣布關(guān)于處理列兵陸依曼與少校吳澤的不正當(dāng)男女關(guān)系問題解決辦法了,兩位,沒有意見吧?”政委自然要給陸師長一些面子。
“有?!标憥熼L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大隊長杯子里的普洱菊花茶,將吸進嘴里的茶葉吐在地上,然后才滿足地嘆口氣抬起頭,“我的意見是直接革除陸依曼的軍籍?!?p> “什么!”大隊長從椅子上跳起來,趕緊看了看自己杯子里的是茶葉水還是白酒,這個老陸怕不是喝醉了!
“呵,陸師長果然實明白人,這和我們商量后的結(jié)果是一樣的?!闭ばθ獠恍Γ澳哪f說我們又該怎么處理吳澤呢?”
“什么怎么處理!這件事情本來就有問題??!你們這樣沒調(diào)查清楚就——”
“關(guān)于吳澤,他是個不可或缺的特戰(zhàn)隊員,而且是獵豹特別突擊隊的隊長,我認為開除是不可能的事情。況且這個突擊隊剛完成了一項艱巨的跨國任務(wù),我聽說本來是要給他們晉升軍銜的,按照常理,吳澤應(yīng)該是要被晉級中校的......不如就功過相抵吧,也不做懲罰了。畢竟男人嘛,誰都有在女人身上犯錯的時候?!?p> 大隊長急地跳腳,可是陸師長卻沒有理他,執(zhí)意要把自己的親女兒革除軍籍。政委當(dāng)然滿意陸師長的這個處理辦法,于是帶著人急不可耐地像太監(jiān)一樣要去“宣旨”。
“老陸你犯什么毛病???”林大隊長等政委走后敲著桌子怒視陸師長,“哎,依依可是你女兒啊,你就這么把她開除了?”
“那你能想到一個讓政委滿意又不傷害兩個年輕人的辦法嗎?”陸師長癱坐在椅子上,他心里也不好受,哪里有爸爸開除自己女兒的?虎毒還不食子呢!可是既然已經(jīng)招來了政委這個老古董,這是他能想出來保護兩個年輕人最好的辦法了。
大隊長被說得語塞,但又不甘心,他一把奪過自己的茶杯:“要喝自己去泡!哎不是我說你,你有沒有想過從今以后,依依被軍隊開除了,她怎么入黨?怎么找工作?她這么年輕一個小姑娘日子還長著呢!她靠誰?”
“靠誰?”陸師長又把茶杯搶過來,“吳澤那混小子把我閨女搶了,那他就得負責(zé)一輩子!否則別說依依了,就連我都不可能放過他!”
叩叩叩。
大隊長的文書敲了敲門:“大隊長,吳中隊想見你!”
陸師長一口氣喝完了新泡的菊花茶:“瞧,那小子來找你了不是,去看看他說些啥?!?p> “大隊長!”吳澤開門見山,“請您想想辦法,我是真的喜歡陸依曼,想要娶她。沒開玩笑!您能不能想想辦法?”
“行行行,你先別急啊,先坐,喝口茶,別急?!?p> 林大隊長剛走進辦公室吳澤就追著他噼里啪啦地說,這還是大隊長第一次見吳澤如此著急,他心里笑瞇瞇地,心想依依是找了個上心的男人啊。陸師長和政委已經(jīng)把處分決定蓋章了,現(xiàn)在正去往女兵宿舍呢,就算吳澤跪著求他,他也無力改變什么。老陸說得對,讓陸依曼離開這里是對她最大的保護,可現(xiàn)在就是怎樣安慰這個正在熱戀中的小吳啊。
“小吳啊,你聽我說?!贝箨犻L盡可能地不讓吳澤太激動,他知道吳澤的流氓脾性,說不定腦門一熱直接沖進女兵宿舍——他倒是懂規(guī)矩不敢把政委怎么樣,但大隊長懷疑吳澤會直接扛起陸依曼開車去政治部敲章領(lǐng)證。這一點他十分堅信,大隊長至今都還記得吳澤和前妻領(lǐng)證后在前往四川地震災(zāi)區(qū)的路上問自己這個婚結(jié)的好不好。大隊長反問他,你覺得什么樣的婚姻是好婚姻。于是吳澤揉了揉眼睛,非常深沉地吸了口氣,然后低著頭仿佛在自言自語說,結(jié)婚不是戀愛,結(jié)婚時兩個家庭的結(jié)合,是男女雙方賭上自己擁有的一切選擇與對方共同度過一生的契約?;橐隼锏膼劭梢圆⒉晦Z轟烈烈,也不用生離死別撕心裂肺,過日子嘛,最重要的是舒服。吳澤說如果他看見一個女人會忍不住想要親近她,會想要規(guī)劃兩個人的未來,那吳澤就是愛上了她;再者如果哪個女人愿意接受自己常年不回家的職業(yè),能夠理解自己的志向,能夠包容他的脾氣,能夠在他餓時給他下碗面,能夠在他累時向他撒撒嬌緩解情緒,能夠為他生孩子能夠給他的軍營生活帶來點兒歡樂,那就是吳澤要找的妻子。吳澤承認,要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注定會愛的很辛苦,自己不能回報什么,只知道老老實實地愛著妻子,不艷羨別人,不計較,就很好了。
陸依曼滿足了吳澤所有對婚姻和妻子的遐想。她會體貼地覺察到自己餓了,并且給自己煮過一碗泡面;她和他同樣是軍人,是最能夠理解吳澤的女人;她會在做錯事的時候向吳澤撒嬌耍賴,讓吳澤不忍心生氣;她會永遠想出吳澤想不到的鬼主意來增添日子里的趣味;她還答應(yīng)過吳澤生一個女兒......吳澤真地好愛好愛陸依曼,愛到愿意為了她低聲下氣地向大隊長求情,愛到愿意把自己全部的財產(chǎn)交給陸依曼保管,愛到蒙蔽自己關(guān)于拉美西斯的事情,愛到?jīng)]有陸依曼吳澤的心臟就少了一個心房。
“大隊長,你說?!眳菨汕皟A身體乖乖地聽著大隊長說話。
“小吳啊,你先跟我說說,你到底是咋想的啊?”林大隊長手心出汗眼神躲閃地看著吳澤。
“我就是想要和她結(jié)婚,就這么簡單?!眳菨烧Z速極快,他不明白這都火燒眉毛了大隊長怎么這樣淡定。
“我是說,你搞清楚你愛的是陸依曼還是列兵陸依曼了嗎?”大隊長的眼神直盯吳澤內(nèi)心深處。
“我......”這可把吳澤問倒了,他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情,喜歡就是喜歡,怎么還要分這個和那個?“我就是想娶陸依曼,為什么要區(qū)分列兵不列兵的?”吳澤不解。
“......也就是說,就算她不是一個軍人,不再是你獵豹特別突擊隊的狙擊手,你也愛她?”
“是。”
這不是廢話嗎?吳澤怎么會因為陸依曼不是軍人就不愛她了?再說了,就算陸依曼和他結(jié)婚后吳澤也會批準(zhǔn)她退伍的。這一點他已經(jīng)想好了,讓陸依曼隨軍,他可不舍得讓自己的妻子一邊費心費力地帶孩子一邊還要參加高強度的訓(xùn)練。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林大隊長大喘一口氣,陸師長交給他這個任務(wù)可真不好完成,稍微說不好吳澤就可能一頭扎進女兵宿舍亂來。如今他套出話來吳澤不在乎陸依曼被革除軍籍,這個任務(wù)就算完成了吧?
“那就好的意思是?”吳澤緊張地冒汗。
“是這樣的,小吳啊,從今以后呢,陸依曼可能就不在軍隊里生活了。你先別激動,我和陸師長想了很久啊,這是保護她最好的辦法了?!贝箨犻L眼疾手快按住了正要沖出辦公室的吳澤,“你想想啊,你想想今天這事兒一過,陸依曼還怎么待在軍隊里???現(xiàn)在大家都在說她的閑話,倒還不如讓她離開軍隊,是不是?你不是也說了嗎,無論陸依曼是什么身份你倆都能結(jié)婚,都能成為小夫妻,何必又要她在軍隊里難堪呢?”大隊長慈祥地安撫著吳澤,緊緊抓住他的手不讓他沖出辦公室。
沉默,吳澤被大隊長說服了。他一直都會被林大隊長說服。很久很久的沉默后吳澤舔了舔嘴唇:“那政委已經(jīng)去下達通知了嗎?”
“嗯?!贝箨犻L見吳澤冷靜下來于是放開他的手,“你想去送送小陸是嗎?去吧,別鬧事兒。記住你還是我獵豹特種大隊的二中隊隊長?!?p> “是?!眳菨善鹕硐虼箨犻L敬了一個飽含謝意的軍禮,然后立刻調(diào)頭趕往女兵宿舍,他必須向陸依曼解釋清楚一切,告訴她結(jié)婚申請書他會按時上交,才能放心地將她送出軍營。
政委宣布了對陸依曼的處罰后當(dāng)即就沒收了她的肩章和貝雷帽。陸依曼沒有反抗,筆直地站在自己的床位邊,眼神呆滯地瞥向那幾個沒收她軍用物品的書記。女兵宿舍里的所有人都一動不敢動,尤其是唐班長,她嘴唇緊緊地抿住,拉著陸依曼的手眼神隨著進進出出的人移動。直到屬于陸依曼的所有軍用物品全部被搬走,她的床位只剩下一個木板時,唐班長把其他人都打發(fā)出去,她知道陸依曼這時候需要靜一靜,唐爾嵐忍住上揚的嘴角幫陸依曼關(guān)上了房門。
宿舍大院里那些陸依曼曾經(jīng)的室友捧著小陸同志辛辛苦苦從拉維斯免稅店給她們郵寄回來的護膚品,眼神中充滿不舍,紛紛哀求唐班長留下陸依曼。
“她哪里是我能留得住的?”唐爾嵐一臉不耐煩與無奈,“這是政委直接下的通知,我也沒辦法啊。哎呀你們與其在這里哭,還不如想一想怎么跟小陸說最后一句話吧!來接她的車已經(jīng)停在大門口兒了,就等她收拾完東西上路?!?p> 唐爾嵐心里不知道為什么也有一些惆悵,她高興,當(dāng)然高興,成功把陸依曼趕出這里正是她的目的?,F(xiàn)在目的完美達成了,唐爾嵐別提多舒爽??墒撬灿行├⒕危约哼@出戲把陸依曼害慘了,她承認自己是對不起陸依曼的??墒侨硕际亲运降膭游?,唐爾嵐才不會感到后悔。她只是,高興之余有一絲愧疚。
半小時以后宿舍門被打開了。唐爾嵐回頭本想安慰一下掉眼淚的陸依曼,卻沒想到她差點沒認出來這個一臉厭世的哥特風(fēng)叛逆時髦女孩居然是那個端得起狙擊槍的女戰(zhàn)士!
陸依曼的頭發(fā)本來就自來卷,平常在部隊里她都是非常普通的齊耳短發(fā),還有福娃班長親手給她剪的狗啃劉海,陸依曼的頭發(fā)似乎比平時精致許多。她還化了妝,好多女兵湊過來仔細觀察著陸依曼長長的睫毛和漂亮的棕色眼影,還有深紅色的口紅。陸依曼不化妝的時候嘴唇是很漂亮的粉紅色,但是她涂上口紅后變成了豐滿的歐美人的嘴唇,倒顯得成熟了不少。
除了腦袋,陸依曼脫下軍裝后穿回了原來屬于她陸女俠的風(fēng)格。因為是冬天,陸依曼在格子大翻領(lǐng)的黑色毛衣修身長裙外面套了一件毛茸茸的仿皮草小怪獸外衣,她沒有穿褲子,一節(jié)雪白的小腿下蹬著一雙同樣是小怪獸機車風(fēng)格馬丁靴。軍隊發(fā)給她的綠色大背包被她塞進自己的雙肩書包里,書包上的雙C標(biāo)志讓一些眼尖的女兵嘖嘖稱贊。
“小陸你——”唐爾嵐看著陸依曼說不出話來,她從沒有想過陸依曼能打扮成這副不良少女的模樣,她根本就沒有想過還有女生可以打扮成這樣!唐爾嵐這一輩子都沒有去過大城市,更別說上海了,在她眼中碎花裙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她媽媽就喜歡碎花裙,她奶奶也喜歡。至于其他女兵嘖嘖稱贊的什么什么牌子,唐爾嵐完全看不出來陸依曼的鞋子和她們平時野外訓(xùn)練時穿的軍靴有什么不同。陸依曼抽出一頂出自毛氈復(fù)古寬檐帽戴在頭上,她喜歡這個牌子,喜歡那股子叛逆和平權(quán)的理念。
“喲,怪不得你能勾地走吳澤呢,原來是個小妖精啊。”
陸依曼不知道吳澤的前妻跑來女兵宿舍干嘛,但她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這個女人。于是陸依曼加快了步伐。
“那么著急走干什么?”吳澤的前妻擋住了陸依曼的去路,她涂著五彩斑斕美甲的手指敲打著自己的手鐲,“我還以為你是個挺正經(jīng)的小姑娘,沒想到骨子里一樣是一個賤女人?!?p> “一樣是指跟你一樣嗎?”陸依曼涂了深紅色的口紅,一點都不害怕這個來找麻煩的女人。
有人說口紅就是女人的武器,口紅顏色越深,說明女人的戰(zhàn)斗力越強。如今陸依曼料到了她會遇上這樣的羞辱和麻煩,提前涂上了深紅色的口紅,涂了口紅的陸依曼誰都不怕,她甚至敢脫了衣服動手打人。
“你!不要臉的東西!”吳澤的前妻揚起手就想打陸依曼,“別忘了是你勾引了我的老公!你有什么資格說我!”
唐爾嵐搶先一步抓住那女人的手臂,面色凝重地對她搖搖頭:“這兒不能動手!”
陸依曼不愿意在臨走前還要麻煩唐班長,于是她頭也不回地邁開步子走出宿舍大院:“不用送了,既然這個地方這么急著趕我走,那我還厚著臉皮待在這里干什么?”
這個地方是一分鐘也容不下自己了,陸依曼背包上的裝飾物叮叮當(dāng)當(dāng)碰撞在一起,清脆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寒冷的獵豹特種大隊。
所有人都以為陸依曼會哭,會不舍,會消沉喪氣。所有人都猜對了,陸依曼的心就好像在滴血一樣顫抖著,自己好不容易喜歡上這個地方,喜歡到想要一輩子待在這里,結(jié)果卻被趕了出來。送她出軍隊的車停在大門口,陸依曼拖著大書包在所有人的注視和竊竊私語中大步前進,目不斜視。這么多年獨自一人面對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的非議讓陸依曼懂得了一件事情:哪怕是去醫(yī)院墮胎,她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能讓人看出一絲她的悲傷。這個世界上愿意傾聽你悲傷的人有太多太多,但能夠分擔(dān)悲傷的卻寥寥無幾,剩下的人只不過是像聽故事一樣聽完,然后在可憐你的同時找出你的可恨之處。因為他們相信,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陸依曼不怕被人憎恨,但她不愿意被可憐。所以就算心在滴血,陸依曼也要把自己武裝的沒有一絲縫隙。
“陸依曼!”吳澤一路跑著沖進了女兵宿舍,他知道時間不多了。在來的路上吳澤已經(jīng)想好了應(yīng)該怎么辦,他要讓陸依曼回家等他,等他一個星期的時間,一星期后是陸師長的休息日,吳澤就可以帶著寫好的結(jié)婚申請書和婚前協(xié)議去拜訪他的老丈人。他答應(yīng)過陸依曼一回國就娶她,現(xiàn)在看來是不行了,但只需要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后陸依曼就能以軍人家屬的身份住進獵豹特種大隊的家屬大院,所有的事情有都可以恢復(fù)正軌。他要在陸依曼還沒有離開軍隊時告訴她這一切,然后親自把她送回家!
可惜吳澤晚了一步。
當(dāng)他沖進陸依曼的宿舍是映入眼簾的只有一張空蕩蕩的木板床,和滿屋子沉默不語的女特戰(zhàn)隊員。
“那丫頭呢?”吳澤問道。
“已經(jīng)走了?!辈恢朗钦l回答了一句。
“走多久了?”吳澤說著就要沖出去追。
“吳中隊!”唐爾嵐一把抓住吳澤,“吳中隊您去了也沒有用,政委已經(jīng)把小陸的東西都收走了!吳——”
唐爾嵐沒有說完,吳澤就掙脫她朝著特種大隊的大門口沖去。
陸依曼將行李包放在后座,然后關(guān)上車門準(zhǔn)備坐進副駕駛的位置。這時候突然一個焦急地聲音穿過許多正在日常訓(xùn)練的士兵鉆入她耳朵里:“陸依曼,我命令你不準(zhǔn)走!你忘記你答應(yīng)過我的事情了嗎?陸依曼我命令你下車!”
司機似乎非常懂行地熄滅了發(fā)動機,陸依曼也站在車門前,在眾多整齊劃一的隊伍中看見了那個極為顯眼的不協(xié)調(diào)小綠點。吳澤離她越來越近了,陸依曼外套上的毛毛隨著寒風(fēng)搖擺著。她精致的臉龐無情地看著逐漸減速的吳澤,然后眨了一下眼睛,毫不猶豫地上車,關(guān)門,自己把發(fā)動機啟動,吩咐司機開車。
“真要開啊?”司機看著又開始加速朝他們奔來的吳中隊有點猶豫。
“快開!”陸依曼轉(zhuǎn)頭就是一句吼,她不想聽吳澤解釋什么,沒有什么好解釋的,就是她陸依曼瞎了眼。
吳澤最終也沒有追上陸依曼,他看著車窗里陸依曼盯著自己的眼睛然后慢慢關(guān)上窗戶,那輛綠色的吉普車就載著他的愛人和他的一個心房不知道駛向了哪里。
事實上陸依曼并沒有直接離開軍區(qū),而是轉(zhuǎn)道去了陸師長的那兒。陸依曼到師部大樓的時候陸建勛還在獵豹特別突擊隊忙著應(yīng)付政委,不過陸師長手下的人都認識陸依曼,所以見陸師長的千金提著一個大書包黑臉蹬蹬蹬上樓沖進陸師長辦公室的時候也都見怪不怪——畢竟師部的工作人員都聽說過陸依曼的臭脾氣。
不過陸師長還是知道陸依曼躲到自己辦公室去了,他害怕陸依曼會趁自己不在發(fā)起瘋來把師部給毀了,所以匆匆忙忙連招呼都沒打就趕了回去。陸師長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時陸依曼正倒在他的座椅上雙腳翹在陸師長辦公桌上咬舌頭,見到自己的臭爸爸推門進來,陸依曼眼皮都沒抬一下,她不知如何開口。
陸師長想用眼神警告一下陸依曼坐要有坐相,不過失敗了,他只好關(guān)上門,走到女兒身邊低頭跟隨著女兒的視線朝桌上看去——陸依曼正盯著陸建勛辦公桌上的相框發(fā)呆,那是他們一家三口少有的合照,陸依曼還是個小女娃娃,被陸建勛抱在懷里傻乎乎地看著鏡頭,二人旁邊是陸依曼那個都快要忘記長相的媽媽。陸依曼撅著嘴抬頭問陸建勛:“我不記得我媽長這樣啊,這是我媽嗎?”
“不是?!标懡▌讓ε畠哼@種無賴言行非常熟悉,他都懶得生氣,直接順著陸依曼的話向下說去,“是我和我愛人,誰知道你瞎湊什么熱鬧。”
“你愛人……”陸依曼聽見這話顯然怔住了,她抬頭望著陸建勛細細品味著這三個字,這么多年過去了陸建勛仍然愿意稱媽媽是他的愛人,她從前很不能體會爸爸對媽媽的愛意,總覺得“愛人”“老婆”這些詞語不過是脫口而出的字眼罷了,怎么就能充滿感情呢?可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陸依曼剛剛經(jīng)歷了人生中還算重要的一次大起大落,突然間就明白了陸建勛口中的“愛人”有多么甜蜜。
“爸,”陸依曼把腳從桌上放了下來,她仍然抬著頭,可是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下來,甚至是柔軟到有些驚慌和無助,“……我是不是錯了?”
“錯哪兒了?”陸建勛見女兒聲音都有些顫抖,他怎么會不知道陸依曼現(xiàn)在是在強撐著不讓自己哭出來。這傻丫頭,在爸爸面前都不愿意卸下自己的盔甲嗎?
陸依曼搖搖頭,她從來沒有認為自己做錯了。無論是她選擇和吳中隊結(jié)婚,還是她當(dāng)眾打人,甚至是她親口說不愿意和吳中隊結(jié)婚——不,她錯了,她從沒有過后悔不要和吳中隊結(jié)婚的想法。只是陸依曼太謹慎了,吳中隊總是把所有的事情都一個人承擔(dān),以為陸依曼是小孩就什么事都不告訴陸依曼,他從來沒有想過陸依曼愿意和他分擔(dān),這才導(dǎo)致了禍到臨頭陸依曼甚至還被蒙在鼓里。陸依曼不敢相信,這次只不過是吳中隊的前妻鬧事,如果下一次涉及到吳中隊的生命危險而緊要關(guān)頭陸依曼卻毫不知情無法挽救,她失去的就是自己的丈夫。與其等待那一天的到來,不如從未開始。
陸依曼緩慢搖著頭:“……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相信吳中隊?爸,我錯了……”陸依曼像趴在吳澤身上那樣趴在陸建勛懷里抽泣?!皡侵嘘犇敲从袚?dān)當(dāng),他說他愿意和我結(jié)婚,在一起一輩子,我就相信了他。爸爸我錯了……”
“好了好了哦喲哦喲依依不哭了!不哭不哭!”陸師長哄著唯一的女兒,像哄小娃娃一樣輕拍陸依曼的后背,“沒關(guān)系依依,錯了不要緊,咱們及時改正就行!”
及時改正?陸依曼淚眼婆娑地看著陸建勛,她不敢告訴自己的父親她和吳中隊誰都沒有做過安全措施,吳中隊說他有預(yù)感陸依曼很快就會懷孕,其實陸依曼自己也有預(yù)感。她不知道現(xiàn)在補救還來不來得及,自己這個錯誤真的還能改正嗎?
“不過依依,”陸師長干脆蹲下來和陸依曼平視,他倒是不覺得女兒選擇吳澤是錯誤的決定,只是吳澤這小子心太急,陸依曼才多大,二人就急著要領(lǐng)證結(jié)婚,陸建勛這時候只是想安慰自己的閨女吳澤是個好小子,她的眼光沒錯,不過現(xiàn)在他們兩個人都需要一點時間來緩沖一下?;刍ゾ春徒Y(jié)為夫妻是兩回事,陸依曼現(xiàn)在需要做的是整理好自己,繼續(xù)把書讀完,然后在社會上長長見識,等陸依曼成為一個成熟的女性后在談婚論嫁也不遲。
“剛才人家小吳還跑來求我呢,我認識他這么多年,還從來沒見那小子脖子軟過,他為了挽留你都能低下頭來求我,依依啊,要么你跟他把話說清楚再走——”
“不行!”陸依曼的淚水瞬間就止住了,她好不容易沒有讓大家看出來自己有多么難過,陸依曼剛才親眼看著吳中隊朝她跑來,那就算是分別了吧?!拔也灰娝?,而且,老陸你也不準(zhǔn)胳膊肘朝外拐!”陸依曼指著陸建勛的鼻子警告自己的父親,“我不想讓他來學(xué)校生事,也不想在家里見到他?!?p> “依依!”陸建勛不明白女兒怎么這么倔強,“那你就打算永遠不見了嗎?”
陸依曼倒也沒有發(fā)這種不靠譜的誓言,如果她和吳中隊真的有緣分……那就到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