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難過是白色的(1)
提起牛肉面,那就不能不說麻市。根根分明的面浸在湯水中,上面切成片兒的牛肉塊兒個頂個的大,撒上少許的蔥姜蒜,再加上幾根香菜,深吸一鼻子,牛肉面的香氣便迅速的傳遍全身所有器官,讓人食欲大增!
“麻麻牛肉面”面館便是麻市的金字招牌,分店多達上百家,然而就是這么一個專賣牛肉面的面館,卻總是回回客滿。
“鄭韜你快點啊,一會兒該又沒座位了!”何千齡一邊跑,一邊扭頭催著后面的人,見他跟在后面跑的一拐一拐,書包也跟著一甩一甩,著實讓她嘆了口氣。
“鄭韜你這頓別吃了,你看你,居然又胖了!”說完,撇下身后的人頭也不回的鉆進面館。
“我……我喝水都能胖的體質(zhì),怪我咯?”鄭韜朝面館門口處白去一眼,顛了一把背上的書包,氣喘吁吁的跟了上去。
鄭韜和何千齡是同學(xué),還是從小到大都同班的那種,在幼稚園時期因爭搶一塊兒糖果而結(jié)識,從此便成了冤家——
學(xué)前班一開學(xué),兩人突然在小操場遇見,鄭韜立馬去拽鄭爸的褲子,嘟著小嘴指著對面的女孩兒說,“大大,她是那個搶了我果果的壞女生!”這時候的鄭韜,已經(jīng)初顯臃腫之態(tài)了,說的話也和他的身材一樣惹人發(fā)笑,“爸爸”總也喊成“大大”,“糖果”卻總是叫“果果”。
每次聽他說話,何千齡就會指著他哈哈大笑,說他連話都說不清楚,鄭韜知道那是在笑自己,便仰頭“哇”的一聲哭出來,連攀帶爬的要鄭爸抱,求安慰,引得兩家爸爸哭笑不得;
小學(xué)一年級的時候,鄭韜早就改掉了說話說“疊詞”、“諧音”的毛病,發(fā)現(xiàn)自己又神奇的和何千齡同班后,不亞于慘遭雷劈。
“你……你怎么在這里?”而且還是同桌!
何千齡白了他一眼,用鉛筆在桌上劃了個分界線,嚴(yán)肅的告誡他,“不準(zhǔn)過線,你這結(jié)巴!”
“……”
小學(xué)二年級,三年級,四年級,在這級級同班的狀況下,鄭韜開始習(xí)以為常,由討厭何千齡轉(zhuǎn)變成了捉弄,雖然最后都是他吃虧,可每每看到何千齡那煩躁不安的表情,他就覺得超開心;
到了初中,他倆依然同班,這時候倒是輪到何千齡困惑了。
“怎么又是你?你又不是口香糖你老黏著我干嘛!”
“我黏著你?”鄭韜狡黠一笑,趁其不備扯了一把何千齡的頭發(fā),邊跑邊嚷嚷,“我就黏著你了怎么著!略略略~”
盡管如此,可他們之間也有意外和諧的時候,比如抄作業(yè)。
別看鄭韜有個笨重的身體,可腦子卻異常的聰明,平常和同學(xué)打打鬧鬧沒個正經(jīng),卻回回都能考全班第一,在何千齡看來,鄭韜就是別人口中的“小神童”,自然而然的,何千齡就總喜歡抄他的作業(yè),而鄭韜也總喜歡黏著何千齡,像個小尾巴一樣,一起上下學(xué),一起補課,一起吃喝玩樂。
“嗒嗒嗒嘀嗒”的鈴聲伴隨著震動一齊躁動開來,弄得何千齡的手腕麻麻癢癢的,來不及看是誰打來的就趕緊接聽了。
“千齡,你現(xiàn)在在哪兒呢?”極具滄桑感的聲音傳來,原來是爸爸。
一旁悶頭吃面的鄭韜忽然停了下來,朝何千齡擠眉弄眼了下,他的意思何千齡知道,無非就是不要把他供出來,如果叫何爸知道了他們在一起玩到這么晚,那他的爸爸一定也會知道,畢竟這么些年下來,能相處融洽的不只是他們,還有他們的老爸!
“老師要求背誦的課文我沒背下來被留下,背完才能回家”這么一個完美無缺的理由,何千齡已經(jīng)就要說出口了,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你奶奶去世了,我和你婷芳姨要回老家?guī)滋欤@幾天你就待在小姨家聽到?jīng)],放學(xué)了不要到處亂跑,??!”
何千齡愣愣的,腕上的電話手表還時不時的傳來何爸的聲音,可她一句也聽不進去,除了那一句“奶奶去世了”。
鄭韜嘬了口筷子然后胡亂的放在碗口,拿手使勁兒在何千齡面前晃了晃,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還是他最后杵了下何千齡的胳膊才將她的“魂兒”給拉回來。
“千齡我們回去吧,你這樣我挺怕的,像中邪了一樣!”
“你才中邪了!”何千齡噘著嘴“哼”了下,拿了座位上的書包頭也不回的跑出面館,鄭韜在后面捧著肚子,一拐一拐的跟著跑。
終于,前面的人步伐矯健得不見了身影,他才朝著另一個拐角走去。每次到了這個十字路口,他總會目送著何千齡離開,誰叫他跑的慢呢,可這次,何千齡也太快了些,竟叫他連背影都沒來得及瞧見。
天,漸漸黑了,淅淅瀝瀝的雨下了下來,濕了萬千樹木,濕了萬千屋頂,濕了萬千路人身,濕了一人心。
何千齡坐在一待售店鋪的臺階上,雨滴落在她的頭上、臉上、肩膀上,漸漸濕透。雖是盛夏凍不著,可小街上還是有人時不時朝她這邊看過來。已經(jīng)七點四十了,怎么會有學(xué)生“流落街頭”?
“小朋友,怎么坐在這里不回家呀?你的爸媽呢?”一位年輕媽媽問道。她的左手舉著一把紫色的天堂傘,右手緊緊抱著一個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嬰兒,風(fēng)一吹,傘身開始搖晃,那些雨滴便趁機飛了進去,濺在她的臉上,她忙低頭看了眼懷里的孩子,又對何千齡說,“小朋友快回去哦,看這天是要下大雨了呢!”然后勾著腰身快步離開。
“媽媽。”何千齡對著那個已經(jīng)走遠的身影輕輕喊了聲。雨水順著她的額頭流下,穿過眉毛,直達雙眼,嘩嘩從眼眶墜下,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全是雨水,還和著她的眼淚。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沒有媽媽,她的爸爸告訴她,媽媽因為難產(chǎn)而走的,也就是生下她就去世的意思。其實,她并不覺得沒有媽媽就缺少什么,像“多可憐,那個女孩子沒有媽媽”這類話她聽過不少,有的來自親戚,有的來自同學(xué),可能她還小,也可能只是因為習(xí)慣了,“可憐”一詞她覺得不該用在她身上,那些流浪的小貓小狗才更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