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我的爺爺,那就不得不提他的小時候了。那時候是真的窮困潦倒,聽爺爺奶奶講那些年的事情,我實在想不出窮的一家人七八個孩子只有一條褲子是什么樣子。誰出門誰穿,剩下的就在火炕上蓋著被子。爺爺十一二的時候就出門打工,太奶奶用麻袋給縫了一條褲子,從家里走到干活的地主家一路上大腿內(nèi)側(cè)都磨破了皮,血順著褲腿往下流。吃了一輩子苦,現(xiàn)在是享福了,九幾年的時候退休工資就很高了,到了兩千年左右工資已經(jīng)四五千了,直到爺爺去世時,每個月8000多的退休金還是我們家里人的最高工資,因為是建國前參軍,福利待遇很多,逢年過節(jié)的鎮(zhèn)政府總會來人探望。畢竟是老黨員,老革命,老干部。而我卻沒有那么大的成就,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大白狗的故事就是爺爺講給我的,小時候我們這些孩子可沒有手機電腦,除了每天五點半的《動畫城》《大風(fēng)車》到了七點,就必須給爺爺騰位置聽《新聞聯(lián)播》了,其余的時候就纏著長輩講故事,要不就跑出去把別人家孩子整哭了,或者被別人家孩子整哭了。
這故事聽爺爺說是親身經(jīng)歷的,那會兒爺爺是老韓家最小的,家里都叫他韓小小兒,也就是十一二,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家里人口多,就二畝地,總是吃不飽,所以忙完自己家里的農(nóng)活都去給地主家打長工,工錢不多,但能吃上口飽飯。
因為爺爺年紀(jì)小,力氣活幫不上忙,就把喂豬放牛的活給了他,出門放牛的時候背個框,打點豬草,把牛糞撿回來晾著,晾干了能點火做飯用。一起的還有個比他大一些的孩子,叫孟疙瘩,十七八的年紀(jì),也是老孟家最小的孩子,本來這放牛打豬草是他的活,地主家有個馬倌,去城里謀了個活計,就不在這干了,孟疙瘩常年跟著馬倌后面放牛,學(xué)會了騎馬,正好我爺爺來地主家啥也干不了,索性就讓他去放馬,帶著我爺爺放牛打豬草。
地主家也姓韓,叫韓三子,爺爺喊他叫三叔,往上倒幾輩跟爺爺是本家,爺爺?shù)拈L輩里有個粘上了賭博,后來爺爺這一脈就落魄了。剩下幾畝貧地,艱苦度日。
韓三子憑著祖上剩下的產(chǎn)業(yè),再加上會為人處事還精明能干,攢下了不少家業(yè),土地不知道有多少,反正這個村改了名叫韓家莊,村子周圍都是人家的地,七八頭耕牛,十多匹跑馬,光羊就有個一千七八百。莊子也大,我記事回老家的時候還有個地名叫韓家谷場,說是放牛溜馬,也就是在人家自己莊子里頭轉(zhuǎn)兩圈就夠了。
莊子里還養(yǎng)了一黑一白兩只大狗,韓三子從小養(yǎng)到大,聽爺爺說,這兩條狗站起來有一人多高,一般的漢子都試吧不過這兩條大狗,這狗就栓在韓三子他們住的內(nèi)院里,看家護院,韓三子有個大老婆,就是常說的地主婆子,年齡比韓三子大七八歲,十四五就來當(dāng)了童養(yǎng)媳,家里頭大事小情都要老婆子點頭,那會兒還時興三寸金蓮,裹小腳,后來歲數(shù)大了,兒女都出門上學(xué),老婆子怕管不住韓三子,又在廂房給納了個妾,說是納妾,就是多了個使喚丫頭,給一家人和長工做飯,洗衣服,冬天抱柴火燒炕暖被窩,夏天給搖扇子,打洗臉?biāo)?。?jù)說給喂了藥,不能生養(yǎng)了。
韓三子養(yǎng)的馬里面有一匹大白馬,雖然不是一點雜毛沒有的名貴馬匹,但也是長得又高又壯,不論是干活拉車,還是駝人走遠路,都是這群馬里的佼佼者,韓三子喜歡的不行,每到夜里加料喂馬,都特意囑咐孟疙瘩多抓一把豆子。對這大白馬是格外的在意。
這怪事就出在這大白馬身上,本來這大白馬是又能吃又能干活,韓三子逢人就說這大白馬是來報恩的,可有一天韓三子騎馬要去城里赴約,這大白馬突然就走不動路了,走出二里地就呼哧帶喘,身上那汗跟洗澡一樣往下淌,以前別說是二里地,快馬加鞭一個來回七八十里土路,摘了馬鞍還尥蹶子呢,韓三子心說這馬不是病了吧?心頭好出了問題,也沒心情赴約,打發(fā)人駕驢車給城里朋友捎了信,順道請回來一獸醫(yī)給大白馬瞧病。
獸醫(yī)是瞧來瞧去,也沒發(fā)現(xiàn)這大白馬有什么問題,眼瞅著天擦黑了,韓三子就沒讓獸醫(yī)趕夜路回去,在馬廄邊上的飯房給搭了一張床,從長工屋里拿了一套被褥,不是說安排的簡陋,地主家的房子也不夠安排的,向陽三間正房,東屋住著韓三子和他大老婆,中間是外屋,門口左右有兩個灶臺,連著東西屋的火炕,西屋是孩子們的房間,雖然是出門上學(xué)了,孩子的東西還在,光是小小子還無所謂,還有個女兒待字閨中,這人姑娘的閨房讓人住了好說他不好聽啊。
西廂房是兩間房,一間是韓三子的妾室,一間是存口糧的倉房,也有個灶臺連著妾室的火炕,蒸的饅頭啊,烙餅,米面油菜,放在那個屋里,來不及做飯,給長工熱點水,騰幾個饅頭,妾室也能順手,不打擾韓三子屋里頭。
西廂房北面跟正房之間有個胡同,胡同口堆著劈好的木柴,木柴垛后面有個旱廁,旱廁墻外就是豬圈和漚肥的大坑。
東廂房也是兩間,一間存著種子和細糧,另一間存放著相對值錢的工具。門口拴著一黑一白兩只大狗。院子中間有一口洋井,供一家人使用。從東廂房的胡同可以去到后院,種點白菜花生洋柿子,還有幾棵果樹。
大門口外右邊是牛棚,左邊的墻外就是飯房和馬棚。外院很大,每年糧食收回來打場都是金燦燦的一大片。外院的門口左右是搭的兩排木板房,長工們不愿意回家可以在那住,晚上搖個骰子,推推牌九。農(nóng)忙的時候四點多剛放亮,就得開始干活。
人們常說,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講的就是想養(yǎng)好馬,晚上也得給馬添一頓草料,七八點鐘天就黑了,那會兒也沒什么娛樂活動,除非哪家地主請了戲班子,一般都是早早休息,油燈蠟燭都舍不得點。
晚上十一點,孟疙瘩都會去喂一遍馬,今天飯房里住了一個獸醫(yī),想來是換了個地方睡不著,點著煤油燈在屋子里整理帶來的工具和藥瓶,孟疙瘩也有點小心思,本來自己就是養(yǎng)馬的馬倌,大牲口有點什么問題自己看不出來,以后韓三子找個稍微懂點的隨時就能把自己給替換了。所以天黑之前偷偷的買了一葫蘆酒,半只燒雞,一包花生米,準(zhǔn)備晚上跟獸醫(yī)學(xué)個一招半式的,要真是能拜師,學(xué)會了給牲口瞧病的本事,誰還給地主養(yǎng)馬???
獸醫(yī)正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呢,孟疙瘩拎著酒葫蘆和燒雞就敲敲門進屋了,都是鄉(xiāng)下人,平時誰舍得吃燒雞啊,聞著這香味獸醫(yī)也是不拒絕,學(xué)了這一身本事,不就是要個人前顯貴么,就在飯房喝起了酒,孟疙瘩給獸醫(yī)不停的滿酒,說好話,說明來意,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二人聊著天滿足口欲的同時獸醫(yī)順便教了孟疙瘩幾手相馬的本事,什么樣的馬能跑,什么樣的馬能干活,馬拉肚子喂點什么草藥等等……,約摸著個把鐘頭,吃完了燒雞喝完了酒,孟疙瘩雖然沒能拜師,也是心滿意足的走了。
獸醫(yī)呢,吃飽喝足了,酒意上涌,也就睡下了,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
說來也巧,子時剛過,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孟疙瘩買的燒雞藏了一下午變質(zhì)了,獸醫(yī)這個肚子就咕嚕嚕的叫喚起來了,這個不得勁兒,這會的天不算太黑,有點月亮地,堪堪能認出路來,獸醫(yī)忍了又忍,還是憋不住,摸出手電拽了一把草紙就往外走,院里的茅房就不是給外人準(zhǔn)備的,要說是小戶人家,出了大門隨便,地主家門前你敢隨便蹲坑么?不給你錢是小事兒,要是碰見規(guī)矩多的,打你一頓也是有可能的。牲口棚倒是可以,但你這大晚上的,一個噗呲再驚了牲口,給你當(dāng)偷牲口的再送了官,一個外人能不防著你三只手么?獸醫(yī)是憋了一路找了一路,最后在豬圈門口痛快的自由飛翔。
解決完內(nèi)急,心情也放松了,可這酒勁兒也拱上來了,要不老話講,酒是色媒,這豬圈墻那頭就是茅房,貼著墻根走幾步就是韓三子妾室的屋。下午來的時候獸醫(yī)就看看到了那個小妾,三十來歲,又沒生過孩子,長得不是說多好看,可沒咋下過地,很少干農(nóng)活,皮膚白白凈凈的,一想到這,獸醫(yī)這心思就不由自主的想入非非了。這腿就邁上了豬圈的矮墻……
豬圈的矮墻也就是一米二三的樣子,矮墻往院墻那走也就是七八步,站在豬圈的矮墻上,院墻也就是還有一米吧,一般淘氣的七八歲孩子都能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