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個空間里不能吃東西,吃得再多也吃不飽,吃過的食物也不會真的被吃掉,依然還會原樣呆在這里。
劉愛華將飯盒拿了出來,跟奧特曼一起,就著樹下的一塊大石頭,細細地將一飯盒的飯菜吃下去。
這是被寵愛的味道,這是熟悉的味道,這是最后的味道。
劉愛華的眼前忽然浮現(xiàn)出那天臨別的一幕。
媽媽在身后溫柔地說:“姐姐,你要幫我照顧好我家寶寶啊?!?p> 而她,當時正滿心煩惱,頭都沒回,只是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便掉頭而去。
媽媽也不知道聽見她那嗯的一聲沒有。
要是沒聽到,媽媽該有多傷心啊。
劉愛華吃不下去了。
伏在大石上哭出了聲。
山坡上,響起了女孩傷心欲絕的哭泣,間或還有喘不上氣來的哭訴:
“媽,媽媽,對不,起,我,錯了。媽媽……”
大哭一場之后,劉愛華愣怔地坐在山坡上。
媽媽的笑容似乎在她面前一閃而過。
忽然,她一個激靈,伸手挽起褲腿。
白皙的肌膚。
劉愛華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腿。
把褲腿再往上擼。
依然是白嫩的膚色。
劉愛華急急地站起身,焦急地在地上到處尋找。
她剛剛把那個小鏡子給扔了。
那會兒太絕望了。就她這模樣,還騎啥自行車?
她以為從此她就跟叫鏡子的東西絕了緣了。
扔哪兒了?
就那么隨手一扔,怎么就不見了呢?
劉愛華正急得團團轉,忽聽一陣呼嚕聲。
一抬頭,只見奧特曼正嘴里叼著那個小鏡子,呼嚕呼嚕地從胸腔里發(fā)出聲音。
劉愛華顧不得多想,一把拿過小鏡子,打開,舉在胸前。
劉愛華的另一只手,解開了脖子下面第一顆紐扣。
白皙的皮膚。
從衣領處,經緯分明地,呈現(xiàn)出黑白兩色。
一陣狂喜的浪潮撲上劉愛華的心頭。
她急忙又舉起小鏡子,細細端詳著自己這張臉。
大大的黑亮的眸子,被長長的睫毛密密圍著。秀氣的鼻梁,小巧的嘴巴,鴨蛋形臉。
臉龐五官無一處不美。
就是被這臉上黑乎乎的膚色,還有這黑臉上一塊一塊的斑,全給毀掉了。
劉愛華舉著小鏡子照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了下來,小鏡子里那張黑臉上的斑塊已看不清楚了。
劉愛華興沖沖地收起小鏡子,小心地揣回去。
就說嘛,姐就是天生麗質,什么時候,姐都是標準的大美人一個。
劉愛華背起草筐,抄起奧特曼,開心得恨不能吸貓。
她果然也就這么做了。
可憐的奧特曼給磨搓得喵嗚直叫。
劉愛華咯咯笑出了聲。
“媽媽,你放心,我會把你家寶寶照顧得很好,把她照顧得漂漂亮亮的?!?p> 山間小路上,正在喃喃自語的劉愛華忽然心中一動,站住了。
有一天她上火了,臉上冒出來幾個紅紅的疙瘩。
可把她給嚇壞了。
她哭喪著臉給媽媽看。
不想媽媽比她還要緊張。
又是帶她去醫(yī)院看醫(yī)生,又是買回食材進行藥膳食療法配合治療。
直到她臉上的紅疙瘩兩天后消退不見了蹤影,媽媽還對著她的臉看了又看,才松了一口氣。
那時她覺得帶著臉上冒出的紅疙瘩,站在媽媽面前,心里有那么多的委屈。
也許是因為有媽媽在身邊,因為知道有人比自己還要在意自己。
而如今,她滿面黑,滿臉斑,卻不曾想過向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去訴苦,去抱怨。
大約也是心里明白,這里,已經沒有一個人愿意聽自己訴苦,沒有一個人愿意而且有能力解除自己的痛苦吧。
所以自己才會咬牙將所有的責任擔了起來。
哪怕自己丑到了這種驚心動魄的地步。
也只能以自己的力量去反抗。
天色暗了下來。
不遠處的村莊,遠處的山峰,都越發(fā)模糊了。
劉愛華只覺得心潮起伏,百味雜陳。
“媽媽?!?p> 范美娟那個女人,生養(yǎng)她這么個不世事的孩子一場,操了多少心,又受了多少委屈。
她回頭望著大山在天空上的剪影,不知怎的,就覺得那是媽媽慈愛的面容。
兩行清淚,無聲地流過她的面頰。
…………
“愛華,給你,快把草裝到筐里?!?p> 在山腳,暮色中,一個青年的身影從樹下閃出來,將一捆草遞過來。
“柱子哥,裝不下了,我的筐已經裝滿了?!眲廴A對著柱子揚起一張明媚的笑臉。
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這么一個人懂得她的美。
哼,眼前這個人才是真正長了眼珠的。
“嗯?這才多大會兒功夫,就能割滿一筐了?”柱子疑惑地問,“我聽小霞說,你下午出去得晚?!?p> 劉愛華得意:“柱子哥,我今天運氣好,碰到了一塊草地,草長得特別好?!?p> 柱子也不疑有它,將捆草的繩子遞到她手里:“那你拎上吧?!?p> 劉愛華開心地接過草。
不論何時,有人關心總是一件愉快的事。
況且柱子還是一個淳樸可靠的人。
“柱子哥,你以為別為我操心了,“劉愛華仰頭認真地叮囑:”我已經沒事兒了,每天的草都能割夠。你每天也夠累了,早點歇著吧?!?p> 柱子憨憨地笑著,點頭應了。
交了草,劉愛華沒有回家。
她讓一個從自己家門前經過的村民給家里捎了信,就朝村子的北頭走去。
“奶奶?!眲廴A推開一扇柴扉門,清脆地喊。
正面是三間土房,西邊還有一間低矮的火房。
火房上那扇特別小的窗戶里,透出微弱的光亮。
一個佝僂的身影出現(xiàn)在火房門口。
“愛華,你來了,你好了沒有哇?”慈祥蒼老的聲音響起來。
奶奶滿面皺紋,一雙昏花的老眼正仔細打量著劉愛華。
“我已經好了,看,都結痂了?!眲廴A輕松地說著,將額頭伸給奶奶看。
看似她毫不在意,實則是想讓奶奶看清楚她這次的傷口。
奶奶果然很是心疼,皺緊了眉頭:“你媽這打起來孩子真是不像話,下手忒狠,一點分寸也沒有,這哪像是親生的?!?p> 這話劉愛華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