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怪才
賀洋看后其實是有些訝異的。
她承認,那些手寫的字跡,有深度,也很精辟。
但這無論如何也不是她構(gòu)想中的、一頁紙幾種顏色密密麻麻寫滿字的劇本狂人!
這劇本上寫的備注真心不多,且不說楊鳴溪那個恨不得把劇本另抄一遍的仔細勁兒,就算是比照著她的劇本,鐘遇雪作為一個純新人,這樣真的可以說是很偷懶了。
所以她到底是太自信、太自負、還是太不知天高地厚?
隨后賀洋卻又忽然聯(lián)想起某種更震驚的可能性——
鐘遇雪從昨晚拿到劇本,到現(xiàn)在凌晨三點。除去睡覺化妝,她能看劇本的時間,滿打滿算也最多只有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她就背下了三分之一的劇本?!
那可是整整一百多頁?。?p> 賀洋渾身打了個激靈,不由自主地便往鐘遇雪正拍戲的地方瞄了一眼。
然后特別感慨的仰天嘆息了一聲——
怪物!
她就是個怪物!
*
孟導(dǎo)舉著喇叭又喊了一聲“action”,第二次拍攝開始。
重拍的一條很成功,鐘遇雪剛回折疊椅上坐下,才發(fā)現(xiàn)一旁的賀洋正用一種驚詫古怪又像打量怪物的眼神盯著她。
鐘遇雪展開劇本往臉上一蓋,囑咐肖肖定上十五分鐘的鬧鐘,倒頭便睡。
賀洋滿腹的疑問瞬間一噎,直接被氣到無語。
她看了肖肖一眼,后者卻沖她攤攤手,表情同樣十足無奈。
肖肖早就覺悟了一個真理,永遠別相信小安姐偶爾的乖順聽話明事理——
笑笑別戳穿就得了,認真你就輸了。
反正永遠都是忽悠人的。
你永遠摸不透她心里究竟想要什么,也永遠預(yù)料不到她的脾氣會延伸出什么。
總之這人太隨意太放肆,完全沒有新人謙卑的自覺,可偏偏真正接近時,她這一股子率性恣意卻又叫人莫名親切。
而那些原本對她心中厭惡,卻因無意間的接近而忽然愿意親近她的人,賀洋就是其一。
賀洋是沒架子,但她也有脾氣,絕不會任人揉捏。
她早已是地位最穩(wěn)固的一線小花,形象口碑俱佳,同齡演員當中,誰還敢讓她吃冷臉?
所有人都是小心奉承、或而至少笑臉相迎著。
除了鐘遇雪。
不假辭色便罷,甚至冷不丁一句話,便把她堵得下不來臺。
可是賀洋的忍耐限度,到了她這里卻可以無限放大。
嘴上雖抱怨著,身體卻誠實。
一下了戲,還是愿意蹭到她身坐坐,哪怕厚著臉皮,吐吐苦水,也覺得心中舒坦許多。
尤其是鐘遇雪受傷又傷愈回歸后,再不復(fù)先前一點就炸的炮仗脾氣,看似好接近了許多,實則卻是真真正正將人隔在了云霧之外。
她的確變了。
那些尖銳的倒刺沒了,可云遮霧罩下卻仍是一身棱角分明。
以往是大家都不愿招惹她,所以便遠遠躲著她;
而如今,是她身上若即若離的疏冷,成了令人再也不敢輕易觸碰。
賀洋想了想,又不禁好笑。
她大抵是一定有受虐傾向,才樂得往鐘遇雪身邊湊!
放著其他人小心奉承的巴結(jié)討好不要,偏要湊上來自討沒臉,被懟不說,還總碰冷釘子。
可沒辦法啊!
待在鐘遇雪身邊,她就覺得舒服。
不需要永遠精準完美的微笑,不需要鏡頭前的溫柔得體,不需要撐著自己都厭煩的人設(shè),
在這個人面前,根本不必裝。
任何再高明的偽裝,在她眼中都不過是薄薄一張紙。
賀洋很清楚,許多人眼中看似大有深意的東西,鐘遇雪從來都能一眼能看透。
只是多數(shù)時候,她懶得戳穿罷了。
正想著,孟導(dǎo)便不知從哪兒走了過來,隨便拉過一張折疊椅坐下,笑問,“拍完這場就是你倆的戲,緊張嗎?”
賀洋聳聳肩翻了個白眼,“你就別拿我開涮了,昨天那場戲拍完,我現(xiàn)在都沒緩過來!”
孟導(dǎo)聽完笑了,卻又忍不住搖頭,“這小姑娘也真是奇,前些天連句臺詞都背不好,現(xiàn)在……嘖嘖!”
其實最驚訝的不是孟副導(dǎo),而是鄒大導(dǎo)演。鄒導(dǎo)從昨天下午開始叼著煙皺著眉,表情再也沒舒展過。
鄒炳年不喜歡新人里的刺頭、尤其是鐘遇雪這種不僅不知天高地厚還沒腦子的刺頭。
可是誰知道,先前當個花瓶他都嫌礙眼的刺頭,大病一場后,竟脫胎換骨似的成了鏡頭中的神來之筆。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是掌鏡攝影和鄒炳年這十幾年的老搭檔卻心中門兒清。
她絕對不止是因為那張漂亮面孔,才會在鏡頭中格外惹眼——
她的鏡頭感太強了!
大到動作走位,表情張力;小到眉梢眼尾細微的挑動、呼吸的一輕一重,她永遠都能緊緊抓住鏡頭,并且能融合在畫面中渾然一體,絲毫不顯突兀。
哪怕是金簪流蘇的輕輕一顫,都能成了鏡頭當中,承前啟后最為流暢的過渡。
她根本就是在掌控鏡頭!
幾分幾寸在她身上、幾分幾寸屬于旁人,何時該緊繃、何時又該松弛,這本該是由導(dǎo)演心中的謀篇布局和攝影師的現(xiàn)場處理而決定,可是當鏡頭一旦對上她,只要導(dǎo)演不喊卡,攝像幾乎就會全程被她帶著跑。
對此,掌鏡攝影師也倍覺詫異。
他也是拍了十幾年電影電視劇的人,大小獎項也拿了無數(shù)。
在以往,諸如演員帶跑了鏡頭這種事,只可能發(fā)生在屈指可數(shù)的那幾位殿堂級的影帝影后身上。
可是被一個純新人帶跑偏……真的確定是個新人?
單看這等掌控鏡頭的能力,不像!
掌鏡攝影心中存疑,昨晚便帶著剪完的第一條,跟鄒炳年孟津三個人研究了大半夜。
研究的中心,真是圍繞著鐘遇雪完全不符合年齡的演技、
以及性情大變的她本人。
最后無果而終。
眼神最毒的三人也只能就此作罷,將一切歸結(jié)于她生來可怕的天賦——只不過先前沒人察覺,反倒被這摔下山的一磕給磕醒了,自然就成了全劇的驚艷一筆,無聲勝有聲。
哪怕掌鏡攝影和孟副導(dǎo)都對著樣片連夸鐘遇雪是天才,可鄒導(dǎo)依舊看她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