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媗打開御經閣的大門，盡管之前對此有所耳聞，但所見景象仍是讓她吃了一驚。這御經閣藏書眾多，一眼望去幾乎可媲美天羅宮的擎元殿。
慧嬪此去冼樂臺至少一個時辰。在這一個時辰內，要盡量多翻閱些書卷。陸媗不敢耽擱，先從所刻“醫(yī)理”的木架開始查起。
“《神農經》、《黃帝內經》…”陸媗邊翻閱邊小聲地嘀咕著，“不是，不是，也不是這個…”
待一整排的書卷查看完畢，并未見到如元神卷那般的古籍?！澳遣辉诖颂帲俊标憢l內心這么想著，不禁脫口而出。
“何物不在此處？”身后傳來某人冷酷至極的聲音。
陸媗幾乎是下意識的回頭，對上墨連溪滿是陰鷙的雙眸，心下暗道不妙。
此時的他不在冼樂臺陪著眾妃子，反而出現(xiàn)在這御經閣，怕是只有一個原因：他在等她。
“怎么？現(xiàn)在宮女看見朕都不用行禮了嗎？”他戲謔著說道，步步逼近，眼里卻無一絲笑意，“還是說，你不想繼續(xù)演了？”
陸媗不著痕跡地后退，雙手藏于袖中微微握緊，“奴婢不知皇上所言何意，只是適才皇上出現(xiàn)突然，奴婢還未反應過來，這就給皇上行禮…”
“哼！”一聲冷哼打斷了她的話，墨連溪突然一把抓住陸媗的手腕，“還要裝是嗎？！”
“皇上息怒，奴婢不知何處惹惱了皇上？”陸媗強撐著最后一點底氣辯解。
“不知？那朕就來給你提提醒?！蹦B溪語氣輕蔑，“朕查過流鶯乃浣衣女出身，但那日玉液池我見你，雙手白嫩毫無粗糙，此為其一?！?p> “試毒當日明明你危在旦夕，朕審問過卞太醫(yī)，他甚至說不出你中何毒，更別提為你解毒。但你卻一夜便能康復，此為其二。”
“至于其三，”墨連溪盯著陸媗的眸子，似有種隱忍的痛苦，“你的眼睛，與她這般相像。”
“說！你費盡心機要進這御經閣，意欲何為？還有，你到底是何人？”墨連溪的手上加重了力道，在問最后一句時，語氣竟有些絲絲的顫抖。
陸媗疼得“嘶”了一聲，既然如今亦瞞不過去，她不再故意壓低聲音，輕嘲道：“我是何人，皇上心中不是早有人選了嗎？”
頹然地放開陸媗的手，墨連溪陷入一瞬的恍惚，“你...真的...”
“真的什么？”陸媗如今已毫無懼意，沒錯，一直都是他欠她的。她直直地看著墨連溪，“皇上剛才所說的幾點，其實我都一一能給你想要的答復?！?p> 墨連溪沒有言語，只這么望著她，像是透過這副皮囊在看另一個人。
“其一，是因為我并非流鶯。”
“其二，是因為我醫(yī)術高超?！?p> “至于其三，是因為我就是她，”陸媗說完，從臉上摘下流鶯的人皮面具，一展真顏，“皇上滿意否？”
“媗兒...”墨連溪喃喃著，伸手欲去觸碰她的臉頰，可還未觸及，便被陸媗抬手打掉。
見她滿眼的厭惡之色，墨連溪不禁自嘲，他心心念念的人兒，便是這般看待他的。其實，很早以前她就這樣看他了不是嗎？只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皇上既已知道了我的身份，這欺君之罪，皇上預備如何處置我呢？”陸媗不緊不慢地開口。
見她如此自然地說出此言，墨連溪苦笑，“你是覺得，仗著朕對你的愛意，無論如何不會殺你是嗎？”
“小小臣女當然不敢擅自揣度皇上心思，”陸媗有些不屑，“只不過不用勞煩皇上動手，臣女本也就時日無多?！?p> “你說什么？難道...”
“皇上何必這么訝異，”陸媗低眉淺笑，卻帶著無盡涼意，“臣女心疾復發(fā)，當時皇上可是出了不少力?！?p> “我，并不知道會如此...”墨連溪痛苦地望著略顯清瘦的她，已忘記要用尊稱。那些日子她咳血的場景仍歷歷在目，那刺目的紅，成了他一直以來的夢魘。
貓哭耗子假慈悲，陸媗心里念叨，別過臉不想看他。
“你剛剛在找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給你?！毕氲絼偛潘M御經閣似在尋找什么，墨連溪開口。
“不過是將死之人最后一點困獸之斗罷了?！标憢l心中已有主意，故意這般說道：“聽聞墨國始皇留下一本心法書卷，可治我這心疾?！?p> 果不其然，墨連溪眼中溢滿流光華彩，“可是那本《元氣卷》？”
陸媗心中冷笑，他果然知道。遂假意面露喜色，“皇上知道此卷現(xiàn)在何處？”
見她對自己一展笑顏，墨連溪有些癡了，點了點頭。
似是想到什么，陸媗斂起笑意，周身彌漫著一股哀傷，“可是我剛才這般頂撞于你...”欲言又止。
“無妨，”墨連溪急忙說道，她的哀傷著實讓他心疼，“我?guī)闳タ?，”說罷，便欲牽起陸媗的手。
她下意識一躲，看著空落落的手掌，墨連溪壓抑住內心的落寞，她還是不愿接受自己，“那你便跟著我吧?！?p> 陸媗點頭，試探性地跟在他身后出了御經閣。
墨連溪拒絕了侍衛(wèi)隨行，一路七拐八繞。正當陸媗以為他是故意戲弄自己之時，他在一處形如丹爐般的建筑停下，“便是這了。”
“這兒？”
“不錯，先曾祖喜好煉丹飛仙，故在宮中建了此處丹室。以前我曾在此讀過《元氣卷》，只是些道家修煉法門，不以為然?！蹦B溪解釋道，“我們進去吧?！?p> 丹室雖棄用許久，偶爾還是會有宮婢打掃，所以并未積灰。墨連溪走至一旁木架，取下一個木盒打開，遞與陸媗，“你看看是不是這本？”
陸媗拿出書卷，卷面與《元神卷》如出一轍，唯有“氣”字不同。翻開里頁，赫然寫著“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p> “不錯，便是這本?！标憢l壓抑住內心的激動，突然想起《元神卷》末頁有夾層，不知這本是否也是。悄悄捏了一下末頁，確實有隱隱約約的觸感。將書卷環(huán)抱于胸前，陸媗開口問道：“不知皇上可否愿意將此卷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