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青云寺里大呼小叫,雞犬不寧。
清蓮和清月一并沖出了禪房,扶著門楣,嘔吐不止。
卻說她們都是鬼魂,怎么還能嘔吐?原來得了丸珠的鬼魂能吃生肉,午后她們在半山抓了只水鹿,姐妹兩個飽餐了一頓,沒想到這一晚上全都吐了出來。
黃龍湯配上蒼蠅和蚯蚓,白冉捏著徐管家的嘴生生的灌了下去。等灌下了半斤,徐管家一口噴了出來,白冉躲在一旁,且看著他吐了一地,待喘上這口氣來,徐管家破口大罵:“天殺的狗賊!騾子日的畜生!老天有眼!讓你這畜生不得好死!”
白冉用手掩住了鼻子,連他吐出來的,加上他從嘴里噴出來的,整個屋子臭氣熏天。
罵了半響,徐管家累了,看著空空如也水碗,摸了摸滿是臟污的嘴唇。
“老管家,渴了吧,”白冉給他倒了一碗水,徐管家喝到嘴里,卻又嘔了出來。
白冉嘆一聲:“這是何必呢?你我本來也沒什么深仇大恨,有什么事情卻還不好商量?”
徐管家道:“我跟你沒什么可商量的?!?p> 白冉搖搖頭道:“看來這病還是沒治好,我這還剩下半罐子藥,干脆今晚都喝了吧?!?p> 看著白冉又提著罐子走了過來,徐管家拱手作揖道:“白爺爺,我管你叫爺爺,枉我活了半百年歲,從沒見過你這樣的惡人,說吧,你到底想讓我做什么?”
白冉道:“還是和山下一樣,我有幾件事情想問你。”
徐管家道:“員外府上有四十多個奴才,五十幾個丫鬟,大大小小一百多口子人,你誰都不問為何偏要問我?”
白冉道:“一來你在府上待了三十幾年,府里的事情你知道的最清楚,二來你住在東跨院,我娘子在院墻下面吃了虧,我就知道你這人不一般?!?p> “你娘子卻到了員外府上?我怎么沒見著?難道是剛才的那只鬼么?”
白冉?jīng)]有作聲,徐管家沉思片刻,轉(zhuǎn)而笑道:“我知道了,你養(yǎng)得小鬼在府上探路,差點被那院墻給收了進去,而我又住在東跨院,所以你就懷疑到我的頭上來了。”
白冉耷拉著雙眼,冷冷說道:“別老說什么養(yǎng)小鬼,那是我娶來的娘子?!?p> “娘子?”徐管家冷笑一聲道,“你倒是個情種,和我家公子還真是挺像,有什么事你只管問吧,能告訴你的我都告訴你。”
白冉道:“不能告訴我的,你也得告訴我?!?p> 徐管家一臉不屑道:“不告訴你又怎樣?你還敢殺了我不成?你要是再敢動我,我家老爺絕對饒不了你,就等著給你師弟收尸吧?!?p> 白冉冷笑道:“我們兄弟敢在南山上安家,還怕不能從員外府脫身么?”
徐管家哼一聲道:“別以為學了點三腳貓的功夫,就敢……”
沒等管家把話說完,白冉從懷里掏出了匕首。
“別以為白某沒殺過人,”森寒的匕首映著燭光照在徐管家的臉上,白冉獰笑道,“在脖子上抹一刀,跟殺個雞沒什么分別,你的魂魄卻要留在南山上,轉(zhuǎn)不了世,投不得胎,和員外府的丫頭一樣,永世當個渾渾噩噩的野鬼!”
匕首的光晃的徐管家睜不開眼睛,陰森森的殺氣讓他生出了一身惡寒。
“把,把那刀子放下,”徐管家顫聲道,“凡是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便是?!?p> 白冉收了匕首,面若冰霜道:“還是山下說的那幾件事情,第一件,你昨晚和夫人去后園作甚?”
管家默然片刻道:“一來是為了探望公子,二來是為了看一看公子房里的丫頭?!?p> “丫頭?”白冉鎖眉道,“你們員外把那丫頭當個牲口罷了,深更半夜,看她作甚?”
“看她……有沒有和公子做下茍且之事?!?p> “笑話,”白冉冷笑道,“就是那丫頭有心,你家公子已經(jīng)是半個死人,卻還有力氣做那種事么?再說了,擔心你家公子偷腥,只管叫個男仆去伺候便好,都是正好的年華,送了條鮮魚給那貓兒,卻還不讓他吃么?”
徐管家沒有作聲,白冉咬牙道:“老東西,我再勸你一句,今天我遇到了些不順心的事情,眼下正想找個人泄憤,你要再敢撒謊,我就把你這口老牙全都拔下來!”
徐管家舔舔嘴唇道:“我沒有撒謊,卻是看看他們有沒有做下茍且之事,不是怕他們做了,而是盼著他們做?!?p> “盼著?”
“只要他們把事情做成了,公子的病,也就好了?!?p> 白冉似乎聽出了一些端倪,又問道:“公子得的是什么???”
管家道:“你久經(jīng)江湖,卻還看不出來么?公子得的相思之癥?!?p> 白冉道:“這相思之癥是怎么來的?”
管家道:“一年前,老爺送了一個伴讀丫頭給公子,那丫頭名喚云香,精通詩詞音律,深得公子歡心,自云香死后,公子郁郁成疾,一個月下來,便成了今天這副模樣。夫人想著再給公子另添一個丫頭,若是能讓公子忘了那云香,這相思之疾,也就好了?!?p> “那云香是怎么死的?”
管家低聲道:“突發(fā)……惡疾。”
“你又扯謊!”白冉提起了陶罐:“看來這藥還是沒喝透。”
管家低著頭,踟躕半響道:“死在老爺?shù)姆ㄕ戎??!?p> 白冉皺眉道:“確是活活打死的?”
管家點了點頭。
白冉摸了摸臉頰,咳嗽了兩聲,只覺得一顆心快要跳出了胸腔,又聽那管家道:“看你已是而立之年,行走江湖卻也該知道些規(guī)矩,好奇好事之人都不長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只怕要招來殺身之禍?!?p> 白冉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諱,可事已至此,也必須要問個明白。平定了許久,心思慢慢沉了下來,白冉驀地抬起頭,對管家道:“這卻說不通?!?p> 管家道:“有何說不通?”
“王員外為何要打死云香?”
管家道:“主仆有私情,本就是一樁家丑,門不當戶不對,卻也成不了夫妻,若是傳揚出去,卻不毀了員外的名聲?!?p> 白冉道:“公子不說,那丫頭自不敢說,找個人家把那云香嫁了便是,這事怎么會傳揚出去?”
管家支支吾吾道:“有些事……卻也瞞不住?!?p> 白冉追問道:“怎就瞞不住?”
管家一臉難色道:“那丫頭懷了身孕,若等生下孩兒,卻怎能瞞得下來?”
“懷了孕的丫頭,”白冉倒吸一口涼氣,“卻是一尸兩命?”
徐管家低聲道:“卻說你不該問這么多?!?p> 一陣陰風吹進房里,刺骨的寒意讓白冉直打冷顫。徐管家嘆一聲道:“你若是知道怕了,趕緊放我下山,帶著你的師弟遠走高飛,以后別再踏進雨陵城半步?!?p> 白冉沉默半響,搖搖頭道:“不對,還是說不通,大戶人家的公子,收了身邊的丫頭,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就算做不了妻,好歹也能做妾,公子二十有四,若是能為王家傳下些香火,卻不也是一樁美事?”
“這……可,可不是什么美事,這庶出的孩兒,這,這名不正,言不順,日后可怎么……”
“老豬狗!”白冉咬牙道,“我勸你實話實說,莫再耍什么心機,再敢誆騙于我,當即要了你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