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阿初能想到的,最后“報恩“的法子。
宋堯松是要參加明年秋闈的,對于一個等待了許多年想要一展抱負的年輕人來說,不該有任何可讓人詬病的把柄。
萬一他將來入仕,官場中的爾虞我詐很可能會讓他因此吃了什么虧也不一定。
她已無處可去,而花落又在今日,因為那婆婆成為了她心中的一個傷心之地。
若換做之前遇到類似的情況,她絕不會忍。
可如今...她連命都不想要了,為何不能替宋堯松攬下這件事,權(quán)當(dāng)是報答他當(dāng)日救她的好心呢?
想來當(dāng)真有些可笑,人果然是要在獨自經(jīng)歷過那些從未經(jīng)歷過的事之后,才會變得更加成熟吧。
“不行!“
宋堯松擋在阿初身前。
“什么息事寧人?不過是些銀子就可以解決的事,我怎么會讓你去承擔(dān)這些?“
直到目前為止,宋堯松表現(xiàn)出了一個男人該有的擔(dān)當(dāng)和責(zé)任,雖然這只是對他喜歡的人而言。
或許再換一個人,比如王惠珍,可能就又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了。
可阿初的態(tài)度卻也異常堅決。
她只想幫宋堯松背了這個黑鍋,而后痛痛快快輕輕松松地離開這個人世罷了。
對于宋堯松的不領(lǐng)情,阿初漸漸有些不耐煩起來。
趁著他同宋父周旋拿銀子的時候,她又上前勸起了那婦人。
聲音雖輕,卻清晰異常。
“您很清楚,一百兩紋銀是筆龐大的數(shù)字,宋家定不會為我付這筆銀子,與其這般耗著,不如盡快將我這個活人帶走,能回得來一分是一分,至少...您這趟不會白跑?!?p> 阿初說的不無道理。
即便宋堯松再如何舍得,這一百兩紋銀也需經(jīng)過宋父才拿得出來,可他已經(jīng)進去討要許久了,仍未有個結(jié)果。不難想到,宋父確實不會白白出這筆銀子的。
若事是宋堯松做的,至少也要有個討還的余地??蛇@婦人張口就要的一百兩被宋堯松答應(yīng)了,宋家便再不會來同她討價還價。
這難免失了臉面。
婦人捉摸半響,眼見天都要黑了,雖然不滿意這個結(jié)果,好歹也算不是空手而歸。
再說,剛才宋堯松可是親口說了喜歡這個姑娘的,定然不會就這樣不管了。
于是她便指使著兩名大漢將阿初的雙手綁了,抬起地上那男子就要離開。
遠處靜觀一切的晏承安無奈,見事情已沒有可叫宋家反轉(zhuǎn)的余地,只得聽著自家公子的話,當(dāng)了這個大好人。
“且慢!“
一般來說,這種英雄人物都是在關(guān)鍵時刻出場的,戚樂給晏承安挑得時間剛剛好。
“我若付了這一百兩白銀,她是否便歸我了?“
剛說完忽覺說得不對,立刻清咳一聲。
“我們公子身邊缺個書童,她雖無長處,到底是個識字的?!?p> 見周圍人不再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晏承安緩緩移至那婦人面前,不緊不慢道:
“她這般瘦弱,確實吃不了多少糧食,不過與其養(yǎng)著叫她做活,倒不如現(xiàn)下就賣給我,總是得了銀子在手,比多帶回家中一個白吃白喝的人要強。再者,兩個時辰前這姑娘方惹了一件大事,那家人還未來得及找她麻煩...“
“賣賣賣!她歸你了!“
那婦人未等晏承安說完,便將阿初推了過去。
從晏承安開口要買阿初的那句話開始,婦人便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了。
那可是整整一百兩白銀!
還有什么能讓她拒絕這一百兩白銀的誘惑?況且是個無用的丫頭。
一伸手就拿到了滿滿一袋銀子,婦人笑得合不攏嘴,滿口道謝。
晏承安拱手一禮,朝阿初示意。
“一百兩...當(dāng)真是出得多了些...“
也不知自家公子是作何想的。
咬開手上的繩結(jié),阿初清楚這些銀兩對于那婦人的意義,便也沒有再多言,亦未將晏承安的那句話放在心上,只是旁若無人般地抬頭一問。
“先生可知這銀子是打水漂了?“
她只是要替宋堯松攬下這件事,可沒打算一百兩就把自己賣了。
“何以見得?那些人離開,此事便算是解決,此事既然已經(jīng)解決,你便無事了,這便是我們公子的目的?!?p> 復(fù)述著戚樂的話,晏承安心中有些疑惑,為何自家公子知道這阿初會說這樣一句話...
宋家院內(nèi)傳來一陣責(zé)罵聲,宋堯松此刻抱著一袋銀子焦急地跑了出來,在看到阿初之后放了心。
“人呢?“
他在找方才那婦人,好將手中的銀子交給她,以作交換。
“我們公子給了那婦人一百兩,將她買下了?!瓣坛邪舱f道:“她自愿跟那婦人走,那婦人自愿將她賣出,我們公子自愿出了這筆銀子,而且不愿被旁人再用銀子來交換。“
話說得雖然繞口,周圍哪里有人聽不明白的呢。
只是這個熱鬧事關(guān)宋家和京都的那位公子,總歸是不好明目張膽圍觀的。
熱鬧已經(jīng)看完了,再待下去怕是晚上要餓肚子的,于是村民們都識趣兒地散了,各回各家。
“先生這話就不對了...“
宋堯松將懷中的銀子扔在晏承安腳邊,順手就要將阿初拉過來。
“先生說得對?!鞍⒊跬撕笠徊?,“一買一賣,我便等同自愿。“
她避開宋堯松的視線,轉(zhuǎn)身朝戚樂的大宅而去。
雖償還不起亦未打算去還,可人家出了這么大一筆銀子,如何也是要去道一聲謝的。
宋堯松要阻,卻被李律攔下。
縱然阿初身后不停地傳來勸阻和挽留聲,她卻從未回頭。
也是這一日,宋堯松嘗到了什么叫唾手可得卻不翼而飛的滋味。
盡管仍抱著她有何為難或不得已的幻想,盡管仍是滿心認為她對自己同自己對她的心思別無二致,盡管她那般決絕的背影讓他無比失落。
他所有的自以為,并不盡然會在此刻全然崩裂。
哪怕他所想的都是事實,而面前更讓他難堪的,卻是她的不信任。
未曾離開的王惠珍看著宋堯松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心揪得越發(fā)疼了些。
為什么...
為什么她喜歡中意的人個個都瞧不上自己。
為什么一個普普通通哪都不如自己的阿初,卻入了她入不了的那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