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柟搬回了原來的屋子。房東太太說另租給別人,其實這些日子都是空著的。
久未住人,屋子已經(jīng)有股塵土氣。
房東太太老早叫人打掃干凈,還問蕭柟需要添些什么,蕭柟說不必,房東太太道:“瞧你,跟我還客氣什么?”
房東太太這樣“客氣”,使她十分鬧心,蕭柟冷冷地請她出去了。
把東西原樣放好,住久了窄小的屋子,再住進(jìn)這大屋子時,真有種空空的感覺。
坐上舒服的沙發(fā),看著房間的布置,蕭柟覺得真是賞心悅目。
接下來就是辦戶口的事了,夏玉和有位同學(xué)就是管這個的,有夏玉和的引薦,同學(xué)答應(yīng)幫蕭柟。
沒了房東太太每日給她臉色看,蕭柟也不用做那些粗活了,只是為了生計,她還是替人縫制衣服。
從一樓搬到二樓,用這些日子攢的錢買了個縫紉機(jī),工錢也跟著水漲船高,除卻趙太太,在她生活拮據(jù)之時幫助過她,蕭柟給她做衣服還照原價,每件衣服大致二十個銅板。
“蕭姑娘?!笔勤w太太。
蕭柟迎她進(jìn)屋,趙太太穿一身花哨旗袍,樣子都是時新的。
其實她哪里就缺什么衣服了?不過是看著蕭柟過不下去,想幫她一把,畢竟都是女人,都有自己的難處。
趙太太才二十七歲,有位在銀行上班的先生,還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男孩子比女孩子大些,兩個孩子也經(jīng)常和他們母親一起來量身做衣服。
趙太太不大愿意帶孩子出門,雖然生養(yǎng)了兩個孩子,看著還是年輕漂亮,在女人堆里很惹眼。
趙太太用手帕掩著嘴笑,大約是想起昨日來的夏玉和。
趙太太坐定后道:“這樣看著才像樣子嘛!”
蕭柟給她倒了杯茶,又繼續(xù)踩縫紉機(jī)。這也只是平時愛好罷了,當(dāng)年在大學(xué)里,她設(shè)計的衣服還曾經(jīng)被一些服裝公司看中,親自上門來聘請她呢。
這里的女人自然不喜歡太露骨的東西,她把原來的樣子稍做改變,看起來時新又不失身份。
趙太太見沙發(fā)上放著一瓶藥,拿起來翻著看了看:“夏先生還真是會疼人,哪像我們家那位,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也不問問孩子?!?p> 趙太太頓了頓又道:“蕭姑娘,我看夏先生人倒不錯,你們倆要是配成一對,那才是男才女貌呢。夏先生這樣的人可是搶手的很,我聽說有位沈小姐喜歡他,一直追著不放,夏先生沒有理她,你還不抓緊機(jī)會?”
蕭柟的手頓了一下,憶起昨日那好聞的水墨味,以及夏玉和溫柔的模樣,心里無端劃過一絲溫暖,將她綿軟的心整個包裹起來。
蕭柟的臉微微發(fā)紅,像是抹了一層胭脂。
“姐姐莫要說笑了,夏先生是人民教師,拿著政府的工資呢,我可什么都沒有,哪配得上他?”
“喲,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夏先生是那種人嗎?何況你又能差到哪里去?要模樣有模樣,還有這手藝,嬋媛旗袍店的師傅也未必比得上?!?p> 趙太太說的是實話,論做衣服,北平抵得上她的恐怕沒幾個。她只是暫時手頭不寬裕,只要把戶口弄到手,她就能找一份好工作,會是個體面的白領(lǐng)。
說話間衣服已經(jīng)做好了,蕭柟拿過來給趙太太:“你看看可合身,不合身我再改改?!?p> 趙太太拿過衣服,疊了放在一邊:“你的手藝我還信不過嗎?來,這是這次的工錢。”趙太太給她的遠(yuǎn)多于往日,蕭柟只取了應(yīng)得的部分:“姐姐這就見外了,當(dāng)日我受人欺負(fù),多虧姐姐照顧,怎么好收姐姐的錢,姐姐還是拿回去吧!”
趙太太笑道:“你也真是個實心人。罷了,你不要,我就收下了。我那些姐妹看了你做的衣服,都說好,要我?guī)齻儊碜瞿亍!?p> 蕭柟應(yīng)道:“只要是不嫌我做工粗糙就好?!?p> 趙太太再坐了會兒,見時間差不多了,才回去照管兩個孩子。
屋子一下子冷清下來。蕭柟琢磨著改日去尋只貓兒或是狗兒來養(yǎng)著,也多個伴。
來的人多了,蕭柟的名氣也大了,每日都有不少人來找她做衣服,有人還建議她立個招牌,蕭柟覺得太麻煩,好好的門外立個牌子也不好,就拒絕了。
這日,來了個妙齡女子找她做衣服。女子戴著一頂小姐們常戴的涼帽,頭發(fā)做成波浪式,穿一身淡綠的旗袍,竟是青瓷。
自那日薛府分別后,青瓷就再沒來找過她。
進(jìn)屋后,青瓷摘下了帽子,坐下后,觀了這屋子一眼,似乎有些不屑。
“嫂嫂,娘讓我接你回去?!?p> 事隔這么久才來接她,還只一個人,沈府當(dāng)真把她當(dāng)成可有可無的女人嗎?
蕭柟心下不悅:“多謝姐姐好意,不過我如今在外面住得挺好的。勞你掛心,你請回去吧!”
“蕭柟,你還放不下那件事?大哥已經(jīng)抓到了綁架你的人,為你出了氣。你一個婦道人家,一個人在外面多有不便,何況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樣成什么樣子?沈家又不是養(yǎng)不起你,沈家的女人還用不著拋頭露面?!?p> 蕭柟冷笑道:“怎么?嫌我丟人了?既然如此,早些時候怎么不來?我不拋頭露面,難道等著被餓死?”
青瓷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你不必說了,若是要我回去,除非答應(yīng)我三個條件?!?p> “哪三個條件?”
蕭柟道:“第一,讓沈奎八抬大轎親自接我回去。”說完看著青瓷。
青瓷面露難色:“我試著勸勸大哥。”
“第二,老太太年紀(jì)大了,我既然是正房太太,沈家理應(yīng)由我來當(dāng)家?!?p> 一個女人要想保住地位,就必須要有權(quán)力,否則只有被欺負(fù)的分兒。
青瓷不滿道:“我娘還活著,怎么能由你說了算,就算娘老了,沈家也還有我,你一個填房,有什么資格做當(dāng)家人?”
蕭柟無所謂道:“那就算了,既然沈家不答應(yīng),我也沒有回去的必要了。”
青瓷忍了忍,問:“那第三個條件呢?”
蕭柟抬頭望著天花板,名分地位都有了,還差什么呢?
蕭柟看向青瓷,青瓷臉色已經(jīng)微微發(fā)白,顯然憋了不少氣。蕭柟念及往日情分,有些不忍,但轉(zhuǎn)念又想,既然沈家派她來做說客,這些就是她要承受的,便又道:“第三,讓沈奎幫我抓一個人?!?p> 青瓷松了口氣,一口應(yīng)下。大哥是警察局長,抓個人還不容易?
青瓷起身,兩人都沒有好臉色,平素要好的姐妹,如今卻鬧到這個地步,蕭柟雖也不愿,可為了自己日后在沈家的地位,她只能這么做。
蕭柟送青瓷出去,青瓷走的時候,看她的眼神已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