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不時傳來夜鳥棲息的咕咕聲,蕭柟打開手電,慢慢穿過一座座墳塋。
“借過,借過,得罪了?!彼呑哌吥钸吨?p> 這是沈家墓地,老太太生前疼她,這么些日子以來,她一直想來看看她。
老太太是和老太爺葬在一起的,旁邊一座不起眼的墳,上面已經(jīng)生了許多的雜草,那便是“她”的墳了。
那座墳立在那里,無人理會,看起來十分凄涼。
蕭柟把早已買好的一束梅花放在老太太墳前,冬日里能找到的,也就是這類花了。
“老太太,您怎么就這么不聲不響地走了呢?姌兒還沒能在您面前盡孝,報答您這些日子的照顧呢。”她鞠下一躬去,再鞠一躬,直至三次。
她曾在老太爺面前發(fā)過誓,這輩子要為沈家生下男丁,只是她做不到了。
“老太太,小舒已經(jīng)給沈家留了后,您泉下也能安心了,兒媳不孝,不能光明正大地來看您。您保重,柟兒日后再來看您。”
天色微明,蕭柟踩著積雪往回走,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聽得分外清晰。
珠兒穿著蕭柟的衣服躲在被子里,有人來了,她就假裝咳嗽,身子不舒服。眼見著天色亮了,她心急如焚,姑娘怎么還不回來呀?
窗戶哐啷響了兩下,珠兒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她急忙從被子里鉆出來,果然是蕭柟從窗子里翻進來了。
“姑娘,你可回來了,都嚇死珠兒了?!?p> 蕭柟在外面吹了風(fēng),受了風(fēng)寒,此刻只覺得寒冷。
她一邊往被窩里鉆一邊囑咐珠兒去生個火爐。
珠兒開了門去了。
蕭柟覺得身上有些虛浮。躺著躺著,竟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她回到了原來的家,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屋子里開了暖氣,暖暖的,楓兒在她和爸爸之間撒嬌。
片刻之后,夢境又變了,她見到了媽媽,媽媽的臉很模糊,溫柔地摸著她的臉,擔(dān)心地責(zé)怪她怎么這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媽媽,別走,柟兒再也不走了,柟兒要跟您在一起,咱們一家人,永遠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天已經(jīng)大亮了,珠兒見蕭柟還沒有醒過來,心里一急,就把蕭媽媽給叫來了。
蕭媽媽一進來就問:“你是怎么伺候她的,怎么好好的病成這樣?”
珠兒不敢說蕭柟是半夜偷溜出去給凍成這樣的。
蕭媽媽掀開被子看了看,珠兒暗自抽了口氣,幸好她幫姑娘換了衣服。
蕭媽媽見沒有什么異樣,替她蓋好被子,拿手絹擦著眼睛干嚎著,說她怎么怎么的命苦,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了,還是個病秧子。
“媽媽,您別哭了,咱們還是給姌姑娘請個大夫來看看吧,姑娘這樣燒下去可不是辦法?!?p> 蕭媽媽瞪著珠兒道:“那你還站著干什么?還不快去請?”
珠兒連忙出去了。
蕭柟只是受了風(fēng)寒。大夫把過脈后道:“這是凍的,這位姑娘本就體虛,以后可千萬別再讓她凍著了。”
蕭媽媽哭道:“我哪敢讓她凍著啊,這姑奶奶,自從進了我的家門,我哪一日不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我這是上輩子欠了她什么呀?”
大夫不再說什么,離開了。
珠兒趕緊去藥房抓了藥熬上,蕭柟喝了藥躺下,這日晚上才醒過來。
蕭媽媽撲過去抓住她的手:“姌兒啊,你可算是醒了,叫媽媽擔(dān)心死了?!?p> 蕭媽媽的眼淚滴在蕭柟手背上。蕭柟莫名地有些感動,蕭媽媽雖然是要拿她賺錢,可這些日子確實沒有虧待過她。
她擠出一個笑:“媽媽,我沒事了。”
蕭媽媽摸著她的手和手腕:“涼成這樣,怎么能叫沒事了呢?姌兒啊,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可千萬要告訴媽媽,你要是有個萬一,媽媽也沒有盼頭了?!?p> “媽媽,薛副官來了?!?p> 珠兒話剛說完,薛天樂就進來了,蕭媽媽見狀哭得更大聲了:“薛副官,我們家姌兒病成這樣了,您要是再不來,我都不知道怎么辦了?!?p> 薛天樂沒有理她,朝著蕭柟走過去。
蕭媽媽沖珠兒使了個眼色后走了。
珠兒端著藥過來,薛天樂接了過來:“讓我來吧!”
薛天樂在蕭柟身后放了個枕頭,扶著她坐起來,攪了攪藥,喂她喝藥。
蕭柟眼睛直直地看著,口中苦澀,卻并不想喝藥。
薛天樂沖珠兒擺了擺手,珠兒退了下去。
薛天樂才笑道:“是不是怕藥苦,來,喝完吃了這個就不苦了?!毖μ鞓纺贸隽C垧T來。
蕭柟無力地笑了笑,他這么會哄女人,難怪家里老婆一大堆。
“笑了就是答應(yīng)了,來,喝了它,你要是自己不喝,我可就要喂你喝了?!?p> 薛天樂見她沒有動靜,舀了一勺藥送到嘴里,作勢要用嘴喂她喝,蕭柟一把搶過那藥,就著藥碗喝了,苦得皺起了眉頭。
薛天樂道:“張嘴!”
蕭柟聽話地張了嘴,他把一粒蜜餞放進她嘴里。
蕭柟慢慢咀嚼著,兩眼打量著他,原來被人哄著是這么幸福的一件事,只可惜,這個人是他。
“等你肚子大了,我就帶你回家,讓你名正言順地進薛家?!?p> 蕭柟一時愕然,忘記了嘴里還有粒蜜餞:“你說什么?”
“現(xiàn)在誰不知道你‘懷’了我的孩子,你要是不跟我回家,這北平誰還敢娶你?”
“可我……”
“柟兒,”薛天樂按住她的手,“敏月喜歡你,一直想叫你娘,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敏月是怎么過來的。她每天都問我‘蕭姐姐怎么不來看我?’,連我都不忍心再騙她了。你不用急著答復(fù)我,慢慢想,可也不要太久了,否則我們的‘孩子’出生了可怎么辦?”
蕭柟竟無力再辯駁,一個人漂泊得久了,是需要一個家的,何況敏月把她當親娘一樣對待??墒?,薛天樂呢?他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他是把她和那些女人看作一類的,新鮮的時候?qū)欀?,玩膩了就丟在一邊不管了嗎?
蕭柟摸了摸肚子,那里面并沒有孩子,可薛天樂一口一聲“我們的孩子”,就好像她真的懷了他的孩子。
她在心里默默問道:“媽媽,我到底要不要答應(yīng)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