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個圓臉的姑娘小鵝跟幾個姑娘出去上茅房,她們中有的也不是真的上茅房,而是就想出去透透氣,這屋里太壓抑了。
臘梅被張二家的一頓打,嚇著她們了,她們也怕以后自己挨這樣的打,這頓打就是對于她們的警告。
“她怎么敢逃跑呢?”小鵝走在前面,后面那個鵝蛋臉的姑娘緊隨其后,她小聲道。
“誰知道她怎么想的?”小娥回了句。
“張二娘來了!”后面第三個姑娘回頭看了一眼,忙地轉(zhuǎn)過身小聲告訴她們道。
于是四個人都不說話了,到了茅房,四個人排隊,也不管有沒有,假七假八地進去,有的很快就出來了。
李管家中午喝了點酒,沒敢多喝。下午走,晚上到哪里休息,他心里是有譜的,可不敢耽擱了。
所以稍作休息,他也就起來了。
本來他們來辦事的時候,來的就三個人,府里準備了一輛馬車,等到他們回去的時候,車子就坐不下了。
于是李管家讓王富貴去租一套馬車,是連人帶車一起租的那種,王富貴就去大車店租了,跟人家講好了價錢,就帶了來。
大車店的馬車簡陋,但是便宜,大車店都是平民小商販路過歇腳的地兒,李管家當然不會去這地方去住,不是他覺得自己比他們有多么體面,而是他覺得不能丟了主子的臉。
但是租的馬車,自己又不坐,無非就是張二家的帶著五個買來的丫頭坐,這對于主子的臉面是無關的,還能省點車資不是?!
這一路無話,無非是路上山山水水,又有些不同的景色,不同的房屋結(jié)構(gòu),不同的山,不同的河,還見著大的廟宇和更大的客棧,還有就是沒吃過的各地特色的食物,有一回,他們路過的時候,還見著街面上有耍猴的呢,雖然是匆匆而過,她們間還是有人忍不住發(fā)出笑聲。
姑娘們離家被賣出的低落愁緒,早就被這路上的稀奇景觀的興奮勁給稀釋了,她們在心里驚呼,她們在心里驚嘆,大有種井底之蛙被撈出井底見到好大片天地的感慨。
原來世上還有這么美的地方,算是見識了,也不枉來了這世上走一遭。
要說這路上的一些故事,也還是有許多件有趣,要一件件拿出來說,又顯得有些瑣碎和離題,實在是沒必要一件件去說它。
要說一件都不說,直接進府,又顯得這一路寂寞似的。
這一路可不寂寞,熱鬧的很!不但姑娘們覺得這旅途有趣,就是三個大人,也覺得有趣。
咱單說一件有趣事情,也好承上啟下,也好承接到府里的一干事宜,才不顯得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從哪一人哪一事說起的愁云來!
從縣城出發(fā),王富貴心里還放不下一件事,那就是臘梅逃跑這件事。
臘梅到底有沒有逃跑,光聽臘梅一面之詞也沒什么意思,那世上狡辯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多臘梅這一個。
但是王富貴覺得有必要要與李管家把這事說說清楚,要是不說清楚,臘梅有沒有被冤枉倒是無所謂,被冤枉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她一個,誰還管那閑事?
可是王富貴覺得他自己被臘梅逃跑的事情給連累了,李管家中午吃飯的時候不是抱怨了他一句么,說他找的這是什么人么,這對于他來說就是大事了,這關系到李管家以后信不信任他的問題。
王富貴覺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跟李管家說說,說了總比不說好。
到了傍晚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李管家吩咐就在路邊的一家客棧住下,小二帶著李管家選了房間,王富貴又忙前忙后地幫著李管家拿下行李,安置妥當,王富貴又去跟小二說,讓他去安排幾樣下酒的菜,好讓中午沒喝好的李管家在晚上喝個痛快。
張二家的自然是帶著五個姑娘,在下房吃睡,張二家的自然又與臘梅在那里一番口舌,臘梅又是不跪不認錯,張二家的便不與她飯吃不提!
王富貴與那租車上的車把式住大通鋪,但是吃飯的時候,王富貴花了錢請李管家的,他自然去上房敬李管家。
所以車把式一個人開飯,一個人開飯對于他而言是常有的事,主人家管飯,還能讓他吃飽,他已經(jīng)很滿足,所以他端著大碗,一個人坐在通鋪里吃的津津有味。
“李大哥,有件事情小的不得不向您匯報!”王富貴見菜都上齊,拖了把椅子讓李管家坐下,他這才坐下,有些不自在地對李管家道。
李管家正叨了一顆花生米往嘴里送,聽他這么說,就道:“什么事,說吧!”
“就是買臘梅丫頭那事?!蓖醺毁F看了李管家一眼,有些難為情道:“賣身契上雖然寫的是六兩銀子,可是我只付了她娘五兩銀子,嗯,我本來是不想要那個丫頭的,后來架不住我那莊上的大妹子央求,說她可憐,再有我心里又確實覺得這丫頭是塊能干活的料,所以······嘿嘿,看她的后娘又急于要賣她,實在看不下眼,我就跟她娘明說,我就勒下一兩銀子來。”
“我說呢!”李管家并不驚訝,把一塊豬頭肉塞進嘴里,道,“你還算誠實,其實我早就看出你苗頭不對了,這就對上了!”
王富貴見李管家這么說,就忙地從懷里拿出一個小袋子,推到李管家面前,里面咯啷啷地響著。
王富貴便訕笑道:“要說別的孩子,人家的爹娘都舍不得,臨別時候都是哭天呼地,我看著都心酸,哪里還能少人家的銀子?我就是看不上她這后娘,巴不得把這孩子早早脫手,所以我也就不客氣地勒下一兩銀子來,剛才置辦了些酒菜,這里是那剩下的七百文錢,下午也沒個空閑跟您說清楚,這回小的如數(shù)上交!”
“罷了罷了!”李管家端起酒杯,嗞地一口喝了個精光,他放下酒杯,看都不看那個小袋子。
他心里明鏡似的,王富貴是個實在人,心里哪里藏下這么個事?又因為臘梅逃跑的事,估計他心里怕了。要是臘梅真的跑了,那到時候去臘梅家里問起來,他付五兩銀子的這事,到時候他解釋都解釋不清!
于是李管家道:“就看你這實誠的份兒上,這錢你拿著吧,以后只要你不在我面前弄鬼,踏踏實實地做事,說在明白處,好事情有你做的呢!”
“哎哎,李大哥,啊不,李爺,小的做事,一向是實在,您都看著呢!小的是什么人,您還不知道么?!”王富貴忙地拿起酒壺,站起來,笑著給李管家滿上!
“瞧你這出息!”李管家笑瞇瞇把身子仰在椅子的后背上,對他道:“拿上,收起來吧!”
“哎哎!”王富貴忙地彎下腰,很鄭重地用雙手把那個小袋子拿在手里,動作輕盈地把它塞進自己的懷里,這才端起酒杯,雙手恭敬地向李管家道:“李爺,我敬您!”
李管家就揮了手,又端起酒杯,對他道:“坐坐坐,干嘛還客氣啦?啊?叫什么李爺?你我都差不多大的年紀,又都在府里做事,這么叫倒顯得外道了,還是叫李大哥吧,叫李爺讓主子聽去,還以為我在外面多顯擺呢!”
“哎哎,李大哥,小的我敬您!”王富貴笑得是滿臉開花,那臉上的褶子都不用描紅,由于酒勁和興奮,倒像是牡丹的花葉,紅得透紫,也不虧他叫富貴這名字了!
兩個是連吃了幾杯酒,王富貴并沒有忘記臘梅逃跑的事情,他把自己跟臘梅中午的談話,幾乎一字不拉地復述了一遍。
李管家沉默了一會,才道:“我也就納悶,她是后娘養(yǎng)的,她后娘都狠心賣了她,她還有什么可留戀的?”
“就是說!”王富貴就停了筷子認真道:“她親爹有時候都聽那婆娘教唆,往死了打她,她敢逃回家去?若是不回家,難不成她要逃走要飯去?沒道理嗎!”
“唔,估計她是沒找著我們住的那客棧,這也難怪,山里人,哪里見過這世面,我是見多了。等會子我去吩咐張二家的,讓她跟的緊些,別再走散了。前年我買的那個丫頭,在客棧的時候,我就離開一會,她找不著我,還急得大哭呢!”
李管家又想起什么,就端起酒杯,向王富貴示意了一下,王富貴忙地端起酒杯,道:“李大哥,我敬您!”
“唔!”李管家一口干了,放下酒杯,慢聲慢氣道:“回去后,可不要亂說亂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