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的屏幕靜止在紫紅色,折疊世界中的時間已經快八點了,大廳里只有輕細的哭聲回蕩,此外別無聲響。面對這一張薄薄的信紙,整個英國高層都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解決辦法。
達蒙第二次看向邁思琳女王,她二十歲的臉龐仍然清秀,燦燦金發(fā)被屏幕的光亮抹了些紫紅,隱約帶著點血污的詭異。沒有對視,女王沒有抬頭,也如眾人一般低頭沉默著。
一般來說,皇家會議期間是不允許吸煙的,國父斯特洛里克卻在這時點燃了一支雪茄。
“準備...”
“戰(zhàn)爭吧。”雪茄頭剪落的瞬間,他說出了這句話。
這一次,連一向與他作對的克狄羅·邁思琳也沒有反駁,只是扭頭看向身邊的王后,像是憐憫,又像是抱歉。
杰莉斯特·邁思琳,邁思琳家族中的異類。2104年6月6日,當接生護士抱著剛出生的、如奶酪般瘦小的杰莉斯特走出病房時,最先迎接她的人是父親,斯特洛里克。而當他見到這個瘦弱的嬰兒時,眼里的光芒卻立馬消散了,他沉默許久才開口問道。
“這是我的女兒嗎?”語氣似乎有點嫌棄。
“是的,大家長。”護士不敢看他,只是低著頭說道。
那時邁思琳家族的人數已經比較龐大,約四十萬人,他們聚居在偏僻的特里斯坦—達庫尼亞群島,已經開始自稱皇室家族,斯特洛里克在那時已經是邁思琳家族的領袖,人們稱他“大家長”。
“真是個怪物,一點都不像她的母親?!?p> 一個初生嬰兒的正常體重約在3千克左右,斯特洛里克一看就知道眼前的女嬰沒有這個數字,看起來只有其半——杰莉斯特·邁思琳出生的時候,真的非常瘦小,只有1600克,“不如一塊奶酪強壯”是斯特洛里克的親口評價。
面對嫌棄的大家長,護士沉默了。
“薇瑟尼怎么樣了?”斯特洛里克說著就推開了產房大門。
護士沒來得及阻止他,就在推門的瞬間,他看到了那個令他永生難忘的場景——慘白的燈光充斥四壁,幾名護士在產床周圍忙碌著,她們身上穿著同樣慘白的醫(yī)護服,而比這二者更刺眼、更觸目驚心的,是近乎鋪滿地面的鮮紅,那一道道鮮紅正沿著床沿滴落,落在同樣鮮紅的地面上,發(fā)出輕微的啪嗒聲。
斯特洛里克的意識被一股海潮般的恐懼攫住,那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進錯了產房,那鮮紅是從別人妻子的身體里流淌出來的。但沒錯——這里就是他的妻子,薇瑟尼·邁思琳的產房。
他看到一名護士拿著一張比燈光還要慘白的毯子走向產床,他知道那張白毯會蓋在妻子的臉上,從此夫妻陰陽兩隔。
絕不允許!
一道濃光從他的眼底穿刺出來,直接連同白毯貫穿了那名護士的胸膛,護士倒地,那塊白毯落在地上,也被染成了濃重的鮮紅。
深淵的光芒映照滿地血紅,斯特洛里克近乎瘋狂地將護士全部屠殺,仿佛她們都是殺死妻子的兇手。他撲在產床前,看著已逝的妻子,眼中流下了濃黑的眼淚。良久,滿地鮮紅已經凝固成暗紅色的血斑,斯特洛里克輕撫妻子的臉龐,而后找來一張同樣慘白的白毯將她蓋上,這已是他對妻子,對愛情,甚至是對世界最后的溫柔。
2104年,邁思琳王女杰莉斯特·邁思琳降生,王后則因產后大出血不幸逝世,“大家長”斯特洛里克·邁思琳就在那年以”邁思琳國之國王”自稱,因為他要厚葬妻子,而“王后”之名,是送給妻子最后的禮物。
薇瑟尼死后,斯特洛里克將自己的女兒視為仇敵,他始終覺得是這個“不如奶酪強壯”的嬰兒殺死了自己的妻子,更重要的是——杰莉斯特·邁思琳從未表現出邁思琳家族成員的特質,她從出生起,就不具備意志人與生俱來的瞳力。如若斯特洛里克不是當年第一個等待在產房外的人,他絕不會相信這是自己的女兒,而如果杰莉斯特不是自己的女兒,早就被殺死千萬次了。
杰莉斯特生命的頭十三年,都是在父親的毒打和周遭的鄙夷中度過的,她從小就是個沉默的女孩,也沒什么朋友。直到第十三年,2117年,邁思琳家族正式定名為“沉寂百年的皇室家族”,并開始策劃對英國正統(tǒng)王室——洛狄亞克王朝的進攻計劃。就在那年,小杰莉斯特迎來了自己的真命天子——克狄羅·邁思琳。
當年克狄羅二十四歲,是個意氣風發(fā)的有為青年,是當時邁思琳年輕一族的領袖。當他第一眼見到杰莉斯特,就深深愛上了她。不多久便向國王正式發(fā)起提親,表示想娶年僅十三歲的杰莉斯特·邁思琳為妻——這當然是不被允許的。
但城府極深的斯特洛里克沒有直接回絕他,而是給他設定了一個目標——如果他能帶領整個邁思琳家族推翻洛狄亞克王朝,便將女兒許配給他。畢竟當時的克狄羅在家族中擁有極高的威望,遠甚于身為國王的自己。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斯特洛里克在利用克狄羅對女兒的愛慕來實現自己的陰暗計劃。
三年之后,“深淵之戰(zhàn)”爆發(fā),多達百萬人的邁思琳家族在英國南安普頓登陸,四個月內橫掃洛狄亞克王朝,克狄羅作為領袖,實現了大家長給他定下的目標。但事情已經超出斯特洛里克的控制,邁思琳成員紛紛擁立克狄羅為王,只給予了自己一個“國父”的稱號。
次年,克狄羅與杰莉斯特完婚,一年之后克狄羅被診斷出“無精癥”...
達蒙腦海中的往事斷開了,后面所發(fā)生的事就是這場會議。他明白了,難怪克狄羅和斯特洛里克總是針鋒相對,這段往事就是對他們矛盾的最好佐證。令達蒙詫異的是,那位叱咤風云的三世女王,竟然是一位不具神力的邁思琳人。
而接下來大廳里發(fā)生的事,完全解開了他的疑惑。
杰利斯特·邁思琳輕聲說道。
“日本,我會去的?!?p> 身旁的克狄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總是沉默的妻子竟然——同意了日本的要求?很顯然,克狄羅不會同意,斯特洛里克也不會同意,眾多與會者更不會同意。對于沒有意志人瞳力的王后來說,日本之行無異于送死。連達蒙都驚異于女王的勇氣——她不可能不知道去往日本的危險性。
“不可能!唯一的機會是反抗,而不是妥協(xié)!”
“國際聯(lián)盟和日本完全不把英國放在眼里,我們卻還要唯唯諾諾地遵守這無理的要求?”
“我大不列顛帝國絕不允許有這樣的王后存在!”斯特洛里克洪亮的嗓音傳了過來,又開始針對杰莉斯特。
“杰莉斯特,你不能去,日本會有埋伏的。”克狄羅小聲說著,他只有對妻子說話的時候才如此溫柔。
克狄羅還想再說些什么,杰莉斯特卻已經站了起來——女王仍在偽裝,一切都是演戲,演給達蒙·洛克西的戲。
只見大屏幕上的紫紅色背景開始扭曲,一股無形的殺氣彌漫開來,滲入會議室每個角落。威廉的威脅檢測機制再次運轉,與會者都看到了四壁彈射出來的極金墻,但那幾堵極金墻只是彈射到墻面四分之一處,且正在緩緩回縮,仿佛墻底被一只無形的手撐住。
嘈雜的運轉聲傳開,所有與會者都沒聽過那聲音,但他們知道——那是威廉極力抵抗時才會發(fā)出的聲音。抵抗,讓威廉只能“抵抗”而無法發(fā)動“屠殺”的,會議室中僅有國王一人能做。但眾人都看到,克狄羅眼中并無驚寒,只是斜抬著頭,看著剛才站起的王后。
克狄羅的目光無比驚異,而驚異的盡頭,是另一抹驚寒——杰莉斯特·邁思琳眼底流轉著濃重的深淵之光,連威廉這具超級人工智能系統(tǒng)也無法抵抗她的瞳力!
哐當一聲巨響,會議室劇顫了一瞬,四壁的極金門被王后強制壓回天板之中。
“威脅警告!威脅..”
威廉沒能說完完整的兩句“威脅警告”,數百條電源通路被王后一齊截斷,備用電源燒毀,大屏幕的紫紅色消退,嘈雜的運轉聲低沉下去,就像一臺被關閉的發(fā)動機,已經衰竭。
威廉“死”了。
與克狄羅一樣,杰莉斯特也一直看不慣威廉,就像看不慣那個一直針對自己的父親。所有人都沒想到,杰莉斯特·邁思琳,這個沉默的女孩竟然擁有碾壓威廉的超級瞳力——除了國王克狄羅,在座所有人都無法匹敵威廉。
她沉默了二十年,爆發(fā)的一瞬卻比天地野獸還要兇狠,直接將威廉“殺死”,她眼里的藍色漸漸轉為金色,甚至泛起了金屬的光澤,虹膜被全金覆蓋,那是——極金?所有與會者在承受天地威壓的同時,不禁為這個想法膽寒。
極金在2104年被發(fā)現,而杰莉斯特...恰好出生在那年!這是個極金女孩!
許多與會者已經被這股殺氣壓倒,失去意識伏在圓桌上。杰莉斯特的目光緩緩轉向,以“極金之瞳”看向圓桌對面的國父。
“日本,我會去的?!?p>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