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的一處廟堂,早已經破敗不堪,門前雜草叢生,房檐下布滿蛛絲塵網,就連供奉的不知是土地還是山神的神像也不翼而飛,只有一處滿是塵土的貢臺空零零的擺在廟內。
就連神廟自己也不曾想過這個荒年冷月居然會有人來到這里,上一次來人是什么時間早都記不清了。俯視著廟堂中央點起的篝火,雖然沒有麝檀香熏,也足以讓這個沒有神像供奉的老廟倍感欣慰。
李楚坐在火堆旁愁眉不展,解藥剛剛給紅靈兒服下了一粒,可她仍然臉色煞白不見好轉。
“那位前輩說每日早晚給她服用一粒解藥,需七日就可解毒,可為何吃下一粒解藥一點效果也沒有?”李楚抓起身旁紅靈兒的手掌,寒冷如冰,脈息微弱,讓李楚更加擔憂。
“好冷……”
紅靈兒躺在李楚為她鋪張的草墊上,閉著雙眼微聲呻吟著。
李楚見狀連忙向篝火里又添了些干柴,火苗子立刻興旺不少,可紅靈兒仍是不停地呢喃著“冷,好冷……”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定是她經脈受損無法有效的吸收解藥,所以即使服下解藥效果也不明顯。前輩說需要用內力輸入她的體內才能幫她修復受損經脈,雖然我不知用什么方法,但姑且一試吧,先助她解了毒再說!”
李楚雖懂醫(yī)道,可對用武功為人療傷的法子卻是一竅不通,只微微懂得將自己的內力直來直去的導入他人體內,當下生死關頭,李楚也只好孤注一試。
他將紅靈兒緩緩扶起,盤坐在自己身前,伸出手掌抵住紅靈兒背心,閉上雙眼,潛運真氣,一股溫和的內力沿著經脈緩緩注入到紅靈兒體內。
想必之前白長老灼心指的內力已全部消散,這一回毫無阻礙,內力在李楚的催動下,沿著紅靈兒的經脈如入無人之境般游走。
隨著李楚輸入的內力越來越多,真氣在紅靈兒的體內形成了一個循環(huán),很明顯察覺到紅靈兒全身經脈破損十分嚴重,真氣運轉磕磕絆絆,尤其中毒針的那邊手臂以及半個身子很是麻木,真氣循環(huán)到這里時尤為滯緩。
“定是那些毒藥發(fā)作,已浸染了她半邊經脈穴道,才會這樣?!?p> 李楚雖不懂如何修復經脈,可解毒也算與醫(yī)道沾邊,既然找到了病癥,于是立刻加大催動內力輸入,希望通過自己的助力,幫助紅靈兒盡快將體內解藥的效力散到中毒的經脈。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李楚額頭上竟冒出了無數(shù)顆細密的汗珠,他本也身受重傷,體內經脈也多處受損,服了那神秘前輩的丹藥雖然緩和很多,可為了給紅靈兒解毒持續(xù)的為她輸出內力,身體已經吃不消,可李楚仍不愿放下半空中的手臂,仍在咬牙堅持。
“紅靈兒,你可不能死啊,你不是還說要把我買給蘇州府大戶人家的嗎?”
就在這時,紅靈兒忽然身體一震,口中噴出一口黑血,黑血噴入篝火之中,壓滅了幾叢火苗。
李楚大驚,不敢再繼續(xù)輸出內力,怕她脆弱的經脈無法在承受內力的沖擊,撤下手掌急忙扶住軟弱無力的紅靈兒,見她臉色微有血色,手掌也有了些溫度,才稍稍放心。
“紅靈兒,紅靈兒……”李楚試著在紅靈兒耳邊輕聲呼喚著。
紅靈兒緩緩睜開了眼睛,黑色的眼瞳中晃動著兩團小火苗,有些茫然,細如蚊吟地問道:“我在哪兒?”
李楚大喜過望,見紅靈兒能夠開口說話,那便是一只腳從鬼門關邁了回來,激動地說道:“我們現(xiàn)在很安全,那些壞人都走了?!?p> “是你打跑了他們嗎……咳咳……”紅靈兒氣息不穩(wěn),重重的咳了幾聲。
“你好好休息,睡醒了我們好接著上路,你不是說要帶我一起去蘇州嗎?”李楚不敢在與紅靈兒多說,將她緩緩放躺在草墊上。
“嗯……”紅靈兒輕輕應道,同時眼皮沉重的緩緩合上,只是說了幾個字就已經讓她體力透支,臉色又白了幾分,可卻露出一個淺淺的安穩(wěn)的微笑。
李楚望著靜靜躺在身邊的紅靈兒,見到她呼吸雖然微弱可還算平穩(wěn),知道自己這個笨方法還是起到了一些效果。
紅靈兒好似睡著了,可臉上仍然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像個熟睡的嬰兒,李楚從未見過如此安靜的紅靈兒,對比往日里刁蠻的樣子,李楚莞爾一笑,自言自語道:“平日里最想要你安靜一會兒,可現(xiàn)在卻想要看你嬌蠻的樣子,我明日就帶你回城里,找最好的大夫,說什么也要先將你身上的毒解掉!”
“解毒?”李楚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蛇丹!”
早年李楚機緣巧合斬殺巨蟒,得到一顆蛇膽,還曾用它救過自己與錢小妹的命,這些年沒再用過,一直存放在自己的床下,這次出門李楚特意將這寶貝也帶了上。“記得當年聽那位惡婆婆提到過這蛇丹可解百毒,那紅靈兒體內的毒或許也可以解掉!”
一想到自己把這寶貝也帶上路實在是太聰明了,興奮的朝睡著的紅靈兒說道:“你有救了!你有救了!”
紅靈兒雖然看不到李楚興奮的樣子,可一旁的篝火似是受到李楚的鼓舞,燃燒的更加熱烈。
“咦,我的包袱呢?”
李楚忽然想起自己的包袱還掛在馬背上,那兩匹馬不久前在城里被白長老炸死,自己急于逃命哪里還顧得上包袱。
“我現(xiàn)在去尋包袱回來,再給你解毒!”李楚似是在黑夜中見到了曙光,整個人振奮起來,雖然感到自己體內因為輸出了不少內力和經脈的創(chuàng)傷感到有些體力不濟,但還是迫不及待的要去尋找包袱。
為紅靈兒攏了攏身旁的干草,又填了幾根干柴,“你在這里等我,我一會兒便回!”說著起身出了破廟,消失在密林之中。
沿著來路,李楚重返亳州城,雖然身受內傷速度沒有之前逃跑時迅速,可還是靈敏的避過了城墻上的守衛(wèi)。
已是深夜,城內幾乎看不見人影,只有一兩個醉漢倒在街道兩旁狂鼾而眠,再有就是不知從那個巷子內傳來的更梆的聲音。
李楚逃跑時一條直線跑到黑,再回去尋路倒占了方便,很容易便又回到了遇伏之處。此地仍舊一片血腥狼藉,尸塊四散崩落,鮮血染紅了街道上的青磚,就算有人路過也要被嚇得魂飛魄散繞路而行。
“馬兒啊,馬兒,連累了你們,實在抱歉,等改日一定給你在道君面前上幾炷香,爭取讓他老人家在天上給你們安排個天官兒當當!”李楚一邊嘀咕著給自己壯膽,一邊在四處的血肉堆里尋找包袱。
少頃,李楚終于在大半個馬身下找到了自己的包袱,雖然灰色的布面血跡斑斑,可尚未破損,里面的東西一件不少。找到那顆蛇丹,赤紅色的一個小圓球,摸一摸還有些溫熱,一如十年之前剛剛得到它時的模樣。
“就是你了!”李楚的喜悅溢于言表,奇丹在手,心中又多了幾分信心。
重新打好包裹,李楚正要離開此地,忽然道旁的一塊尸堆下金光一閃,李楚一看,頓時樂了,正是那兜紅靈兒要債得來的金元寶,李楚二話不說,捎帶著便一同帶了去,財物失而復得,給李楚打起幾分精神,沿著原路匆匆奔出城外。
耗費了了小半個時辰,李楚再次回到破廟,看見紅靈兒仍舊安靜的睡在火堆旁,稍稍安心。坐到紅靈兒身旁,不再耽擱,立即從包裹里摸出蛇丹準備嘗試一下看是否能夠解毒。
李楚輕輕的將紅靈兒袖子擼至肩膀,一條如玉筍般潔白無瑕的手臂露了出來,李楚雖然也有過一兩次與紅靈兒身體上的接觸,可這么直觀的看到她凝脂般光滑細嫩的皮膚仍不免怦然心動。
“大笨熊,你快逃,快逃……”
忽然紅靈兒的一聲細微的夢囈,嚇了李楚一跳,李楚連忙收回心神,見紅靈兒秀眉微蹙,唇瓣微動卻沒有再發(fā)出聲音。
“我們安全了,你安心休息,我來給你治傷?!崩畛荛_落在紅靈兒臉上的一縷發(fā)絲,柔聲安慰道。
紅靈兒不知時聽到了李楚的話,還是感受到了他的氣息,呼吸漸漸平穩(wěn),又昏睡過去。
李楚收斂心神,手握蛇丹,專心給紅靈兒解毒。他把蛇丹貼住已經發(fā)黑的針孔處輕輕揉滾,他也不知這珠子到底該如何使用,只記著曾經這樣為自己解毒,便依樣照做。
與此同時,李楚更握緊紅靈兒的手掌,一股溫和的內力再次從紅靈兒的掌心緩緩輸入到她的體內,外力一催發(fā),紅靈兒體內的真氣再次緩緩循環(huán)起來。
藥力與蛇丹雙管齊下,只一炷香的時間便有了效果,一行黑紅色的血液從針孔處緩緩流出。
“成了!”李楚高興急了,顧不得自己調息,繼續(xù)為紅靈兒解毒。
那黑紅色的血液流出后,附著在蛇丹之上,奇怪的是,那蛇丹竟像是一團棉花一般,竟將毒血全部吸進了球內,一絲殘留都沒有,李楚雖發(fā)現(xiàn)了這異狀卻沒空琢磨,加緊催動內力輸入,不一會又有一些黑紅色的血液緩緩從傷口中流出。
“依照這個速度,恐怕用不上七天,便可將毒素全不排除,這蛇丹果然神奇!”
這一夜,李楚徹夜未眠,一直在為紅靈兒逼毒。
天放光明,天空換了一個明朗的顏色,新鮮亮眼,讓人一眼望去,就會忘記昨日的磨難。
李楚握著蛇丹從紅靈兒的手臂上移開,那針孔處的黑色已經消失不見,手臂似是因為失血的緣故更加潔白。李楚擦了擦汗,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衫不知何時已經被汗水浸的潮濕,于是脫下外袍搭在一旁讓火烤干。
“逼出來的毒血已經是鮮紅色的了,相信紅靈兒體內的毒素大部分已經被逼了出來,估計再有幾日她體內的殘毒也都會被排干凈?!崩畛贿吙净穑贿厼榧t靈兒整好衣衫,雖然感到自己內息不暢,精神有些萎靡,可心中卻十分歡喜。
“大笨熊……”
忽然身邊傳來紅靈兒的輕聲呼喚。
李楚回過頭,看見紅靈兒已經醒了,睜大了眼睛望著自己?!澳阈蚜??”
“是你救了我嗎?”紅靈兒直接問道,氣息強了不少,說著竟要坐起身子。
“快躺下!”李楚急忙扶住紅靈兒,又將她緩緩倚靠在雜草堆上,說道:“你別亂動,你不知道昨晚你差一點就死了?!?p> “謝謝你?!奔t靈兒沒細問經過,只輕輕說了句感謝,手掌卻輕輕攥住了李楚的大手,一絲帶著謝意的溫度傳到了李楚的掌心。
李楚嚇了一跳,下意識想要縮手卻怕惹惱紅靈兒,手臂一下子僵硬得像根柴火,還好脖子還能轉動,急忙轉向了火堆。
紅靈兒輕輕一笑,虛弱地說道:“我好渴!”她逼出許多毒血,又出了許多汗,一睜開眼睛便感到口干舌燥。
“我去給你找些水來!”李楚終于找到機會撤除手掌,頭也不回的奔出破廟,“你等著我,我馬上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