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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人

第十八章 有人消失 有人再現(xiàn)

人間人 玄元始 3629 2018-06-04 00:31:00

  那個人快馬快的紅塵中,所有人都低著頭生活。這個人慢馬慢的世間,人,依舊低著頭生活?!x如煙

  ......

  涼州,百戰(zhàn)之地。

  涼州是一個概括的說法,實際上,涼州分為大小不一的四郡。

  武威,酒泉,張掖,敦煌。

  這個蠻族兇猛的年代,黃沙大地中,掩埋了不知幾許尸骨,那些尸骨,讓這個苦寒之地,添上無數(shù)悲傷的色彩。

  黃沙大漠,一直是江湖游俠兒向往之處,可游俠兒遍地的涼州江湖,卻從沒出過名動天下的豪俠,以至于中原各地,對涼州江湖最直觀的感想,就是小門小派。

  若不是二百年前,那個與西湖白家并稱江南雙壁的謝家鬧出分家,形成敦煌的藏劍山莊,恐怕涼州中,早就沒有了所謂江湖。

  不過,這也不奇怪,一直戰(zhàn)于前線的涼州男兒,對鮮衣怒馬和江湖中人理解的,不一樣!

  他們眼中,用血染就的鐵甲才是鮮衣,能讓他持槍萬騎中來回撕殺的才是怒馬!他們!都是寧愿默默無聞死在沙場,老在沙場的男兒!

  所以整個涼州江湖,除了那個名士輩出的謝家,手執(zhí)藏劍山莊的謝家外,就只有那位被稱為新秦第一刀的玉門關守將,深為中原江湖所知,所忌憚。

  .............

  陳一,武威郡有名的小混混,孤兒。

  沒有人天生是孤兒,陳一當然也不例外,以前他也有父親母親,但天道從來無情,或者說不公。

  最少在他眼中是這樣,年少的他向天咆哮過,怒罵過,可惜毫無作用,他直到現(xiàn)在,還深深記得那幾年間的事,記得那個一身大紅的女子!

  那一年秋天的黃昏,日落下的小鎮(zhèn)炊煙裊裊,炊煙下的家家戶戶,都在等待初雪降臨的那一天,因為從雪飄開始,他們就會迎回那些在前線的男兒,他們都在盼著家中的頂梁柱,他們的兒子,丈夫。

  簡陋小鎮(zhèn)外的清溪旁,和那些小伙伴玩了一場戰(zhàn)爭游戲的陳一,五歲,懵懵懂懂的他,在夕陽下的街道上,兩旁升起炊煙的木屋中,歡快的奔跑回家。

  這一個黃昏,一間尋常木屋門前,一個負責送遞家書的邊兵,一個掩臉無聲哭泣的婦女。

  漢狄之戰(zhàn),每一年都會上演,每一年都會隨著初雪落幕。

  來到九月的涼州,前線已經(jīng)開始緩慢收兵,因為初雪即將降臨!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會輪替回家探親,去看一看家中八十的高堂,呀呀學語的兒女,還有那個為家中大小事務,操碎了心的媳婦兒。

  可就在這個九月里,送遞家書的人,為他們陳家送到的,卻是一把斷裂的長槍!長槍下再無片言只語。

  那一把殘缺的長槍,讓本來就因為長期勞累,衣食不足的婦人倒了下來。

  五歲的小人兒,嚎哭再嚎哭。

  而那個僅吊著性命的婦人,連落地行走都顯困難的婦人,躺在床上無淚看著那個才五歲的兒子,開始東奔西走。

  左鄰右舍看著那個奔走的小人兒,唯一可做,就是盡量給他母子二人糧食,再多,那就真的無能為力了。

  正在天真爛漫年紀的小人兒,放棄和小伙伴的玩樂,迫著自己學會了縫補等不太需要體力工作,在鄉(xiāng)鄰的幫助下,努力賺著娘親所需的藥錢。

  直到漸有氣力的年齡,武威郡里,就沒有他不愿做的工作,只有不讓他做。

  年紀尚小的他,試過在那個武威郡城里,幫著大戶人家清理茅坑,對著比他還要高的木桶,小人兒咬著牙去抱,抱到最后滿身屎尿,他也不曾訴說過一句!

  那一年間,和他結伴工作的是一個六十多歲老頭兒,老頭兒也沒嫌棄,甚至于還盡量讓他只做比較輕松的工作,只是年少的小人兒實在不愿意,讓本來就十分吃力的老人,再拖著自己這個拖油瓶。

  從客棧小二,到拉車,到為公子哥跑腿,再到城外苦役,那幾年間,小人兒低著頭,低著身,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活著。

  每一天,他總是先在小溪洗凈衣服和身子,再用那為數(shù)不多的銅板,去為娘親買藥買菜,為了讓床上的娘親多吃點,他往往都是騙著她,說自個兒在外頭吃的可飽,直到午夜夢回時分,他才敢偷偷在門外吃著剩下的,吃著吃著就會流下無聲的淚,無聲的咆哮。

  苦寒涼州出生的人,對這個小人兒,一直都很同情,可惜有心卻無力,因為家家都有難念的經(jīng),幸好,對于這個小人兒,苦寒百姓都愿意盡最大的幫助,讓他還可以艱難活著。

  時光日復日,年復年。

  小人兒九歲那一年的冬天,望著日漸長大的兒子,四年來,一直躺在床上的陳李氏,安詳離開了這個人間,似乎因為可以不再拖累兒子,她滿臉笑容離開了。

  失去言語能力的她,如四年前的夫君一樣,什么話都沒能留下。

  床前,咬著牙安靜看著娘親的陳一,沒有流淚,淚早就在這些年的半夜時光流盡,低著頭的這些年,他學懂很多很多,對于這一天的到來,他很早就知道,很早就知道。

  慘慘柴門凄雪夜的第二天,武威郡的長街上,多出一個跪在地上的孩子,那塊橫放地上的木板,歪歪扭扭的寫著一行字,只有很認真去分別,才能勉強看出,原來是賣身葬母!

  大雪紛飛的時節(jié),天白地也白,天寒地亦寒,如掌雪花不斷從天空飄下,行人不斷的大街上,一個孩子披著單薄衣裳,咬著牙在冰封的世界中,堅持著!

  第二天,那個在長街風雪中,一直跪地不起的小人兒,在幾近昏迷前,等來了一位女子,那是一個穿著漢代曲裾禪衣的女子,那一身大紅色,讓她在這個白茫茫的世界中,彷佛就是天地間的唯一。

  葬了母親,本來就要隨行于女子為她賣命,為她死的小人兒,最后還是留在了武威郡。

  因為那個一身大紅衣裳的女子不需要,給他留下一本道家秘籍和夠他生活一年的金錢后,那一襲紅衣便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千里飄雪的人間。

  那一年,涼州將軍在風雪中打開玉門關!

  那一年,付出家族大半性命的江南謝家北渡,并入藏劍山莊謝家!從此,江南雙壁,只留一壁!

  .........

  年再復年,日又再復日。

  靠著那本名為仙道經(jīng)的秘籍,陳一背靠扶風馬家,幾乎統(tǒng)一了涼州的小幫小派,如今的他,是一幫之主,是天人境。

  沒有人知道,當初的孩子努力到今天,一切都只是想報答那個女子,那個穿著紅裳,佩著藍田白玉劍的女子!

  每隔一段日子,就會前往武威郡外那座小鎮(zhèn)的陳一,在那一間早就人去樓空的木屋里,從一個藍衣女子手中,接過一把小巧的藍田白玉劍。

  藍衣女子說,當年那個女子想他幫她辦一件事,看著如同玉佩般的白玉劍內(nèi),那個鮮紅的小字,他什么也沒問,點點頭,雙手送回那把小巧白玉劍。

  從此,江湖再沒有陳一!

  ...........

  武當山。

  “七十二峰朝大頂,二十四澗水長流?!?p>  終年紫氣氤氳,風云變幻的武當山,向來是道教中人靜修之地,這里誰也不知道,在那座小山峰上,就藏著一個陸地神仙境的老怪物。

  這座大興中的武當山,出了兩位當朝國師外,新秦皇朝也花費無數(shù)人力物力,建起一座連接上下十八盤,橫跨九澗的天津橋。

  這一條以示意香客從此道登仙的天津橋,更是被武當山與監(jiān)天府聯(lián)手,將之與長安城中的金水玉帶橋相聯(lián),好借用這座天下有名的道家名山,去鎮(zhèn)壓皇朝氣運。

  毫無禁地一說的武當山上,千絕涯中,看著從龍虎山而來的百歲老道人,同樣年歲的玉元子哭笑不得的道:“你想住在五龍觀,當然可以,貧道對此沒什么意見?!?p>  玉元子對面,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點頭道:“那先幫我趕走那個家伙,老道禁不起那小子的折騰?!?p>  玉元子苦笑道:“這個...貧道實在無能為力?!?p>  老道人瞪眼道:“那你還不是對我這個老頭子有意見?”

  白髪飄飄的老仙人當然知道,這個道號正陽的龍虎山道士,其實就是來找自己麻煩,修出世法不修入世的他,對那些東西其實毫無所謂,只是人在江湖,萬事萬物與你在不在乎無關。

  思考了一下,玉元子回道:“這個,真無能為力,不若你找我那掌門師侄看看?”

  ........

  五龍觀

  深藏樹海之內(nèi)的五龍觀中,一個拐著腿的紫衣男子,在五龍觀的大門前,迎來了一個白髪蒼蒼的老道人。

  看著老道人,男子笑道:“青云掌門,今天怎么想起我這個瘸子了?”

  身為武當山本代掌門的青云子,作一個揖后回道:“呵呵,這么多年才第一次登門拜訪,老道慚愧?!?p>  男子笑道:“來者是客,雖然說這是武當山,但還是喝杯山茶吧?”

  青云子點頭回道:“當然,老道這些年,可一直念想著你獨有的苦茶,奈何俗事纏繞。”

  年近七十仍舊精神抖擻的青云子,看著前方那個一拐一拐而行的紫衣男子,心中不禁嘆道,這百年的江湖,真是人才輩出啊。

  一個個天人境,一個個陸地神仙,幾百年的江湖加起來,都遠遠不如這近三十年,就連自己也是搭上這一股大潮,才有幸陸地神仙。

  五龍觀內(nèi),雙手遞過以木杯盛載的苦茶,紫衣男子就那么靜靜的坐著,蒼白的臉上古井無波。

  輕嘗一口苦茶,青云子輕聲道:“道友在這座武當山十八年了吧?”

  男子平靜回道:“十八年了,這些年多得武當山的照拂,否則天下之大,卻無我這個瘸子容身之所啊?!?p>  青云子想了想道:“道友說笑了,老道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男子望了望大門道:“青云掌門,但說無妨?!?p>  嘆了一口氣,青云子輕輕道:“道友又何必再趟混水?!?p>  笑了笑,男子低喃道:“人啊,有些時候是沒有選擇,有些時候是不愿選擇?!?p>  青云子再嘗一口苦茶道:“選擇嗎?人生不過貪嗔癡,你又何必執(zhí)著?”

  望了眼青云子,男子笑回道:“呵呵...青云掌門,轉修佛家了?”

  搖搖頭,青云子淡淡道:“一二三,化萬物,萬物又歸一,佛如何?道如何?不過都是求道,都是人生。”

  摸著微瘸的右腿,紫衣男子站起來,向著青云子深深一躬后,只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這座建于唐太宗時期的五龍觀,觀內(nèi)一個老道人捧著苦茶,輕輕嘆息。

  “出世入世,這人間,這江湖,誰又能真正出世,不過都是自欺欺人罷了?!?p>  這是十八年間,微瘸的紫衣青年在這座五龍觀,唯一領悟的道理,空著雙手而來的他,空著雙手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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