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任卿撇撇嘴吧,一甩衣袖抬起腿邁著大步就向著姜長幽走去,姜長幽猛地側(cè)過頭去,不敢對上崔任卿的眼神,身形明顯僵直了一下。
姜長幽死咬著后槽牙,他的腦中不斷閃過小時候挨打的事情,崔任卿的暴怒,旁人的笑語,族人看廢物一樣的眼神,還有一身的傷痕,都讓姜長幽脖子上的青筋越發(fā)的明顯。
集靈臺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崔任卿,“咳咳,那個長幽兄,你看我們兄弟三人還有秦惜想要坐在一起,要不請您移步與魏其侯坐在一起?”集靈臺腦中在瘋狂的措辭,措了半天就措出來的也滿是挑釁的意味。
集靈臺要瘋了,陛下這是不想給人留活路啊。
姜長幽聞言抬起頭,他突然明白了今天座位安排的意義,景帝想要試探,試探在這段復雜關(guān)系里面,到底誰強誰弱?
此時要是讓步,不僅是自己,就連姜氏都要被低估了。
那個齊玄和集靈臺是個什么東西?!若光是崔任卿也就算了,他們兩個,憑什么要我姜長幽讓位置?!
姜長幽的內(nèi)心在掙扎,面上卻不動聲色,除了脖子上若隱若現(xiàn)的青筋,一點情緒都沒有暴露出來,但崔任卿的耐心很少,他見姜長幽半天沒有動作,脾氣就上來了。
深吸一口氣,崔任卿擼起了袖子,剛要抬腿,集靈臺就以身體擋在了崔任卿面前,“長幽兄,賣我個面子如何?”
“我也非常非常想這樣做,但今天不適合,今天我代表著我的家族。年少時,任卿兄玩笑于我并無所謂,但如今我等早已不再年少。若是任卿兄還是對我非打即罵,此次我必然會還手,即便血濺大殿!”
“說得不錯,”崔任卿皮笑肉不笑,“吾雖不再年少,但仍可玩笑于爾。姜長幽,你以為我不敢嗎?!
姜長幽聞言對上崔任卿的眼睛,他賭的不是崔任卿不敢,而是齊玄和集靈臺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說實話,以姜長幽對崔任卿的了解,他不敢把任何賭注壓在他身上,因為崔任卿的思維遠非常人。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其軌跡,而崔任卿往往是真的隨心而為。
突然,姜長幽明白了為何崔任卿選擇了齊玄。
“師兄,躲開!”齊玄本來站在一邊,想看看事態(tài)進一步的發(fā)展,結(jié)果沒有想到發(fā)展的這么快,姜長幽幾句話就挑起了崔任卿的怒火。
齊玄注意到了崔任卿的手指開始活動,便大喝一聲讓集靈臺躲開,“任卿!住手!”
“齊玄?”
“我說住手!”齊玄盯著崔任卿的眼睛直到崔任卿的雙手自然的放在身體兩側(cè),暗暗松了口氣,他剛才真的怕崔任卿直接一筆捅姜長幽個對穿,抓起崔任卿的手,把秦惜的小手放在他手心。
崔任卿一下子就慌了,“你干嘛?”
“秦惜傷還沒有好,你要想動手,就把她傷口掙開好了?!饼R玄撇著嘴巴。
“你!”崔任卿氣結(jié),瞪了一會兒眼睛,惡狠狠的哼了一聲,手上卻不敢有動作,萬一真的傷到秦惜,他罪過就大了。
秦惜笑瞇瞇的靠在崔任卿胳膊上,除了齊玄哥哥,她最喜歡任卿哥哥了。
集靈臺見狀默默的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轉(zhuǎn)頭看向姜長幽,這也不是個簡單地人物,本以為他會向以往一樣對任卿言聽計從,沒想到啊……
“長幽兄,你真的不起身?”
“怎么?齊玄兄聾了嗎?”
“姜長幽!你皮癢了嗎?!”崔任卿怒喝一聲,這小子!
齊玄伸手安撫崔任卿,轉(zhuǎn)身對著大殿外喝道,“來人!”
“喏!”
“你們幾個過來,連人帶桌子都給我搬到魏其侯身邊去,把空的那張桌子搬過來,哦,記住了,千萬千萬別讓長幽兄起身,抬著過去好了。抬不動就叫人來。”
“喏!”
齊玄冷笑一聲,不起身是吧,不用起身我也有辦法讓你滾到那邊去。
姜長幽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是故意激小崔子,就像當初我初至長安那般演技拙劣。
從姜長幽的慌張就能看出來他確實沒有料到齊玄的這一手,他忘記了齊玄左都侯的身份,五大三粗的侍衛(wèi)涌上來,粗糙的大手接觸著自己華麗的華服,姜長幽氣的胸膛起伏但還是強忍著沒有站起身,任憑侍衛(wèi)將自己抬過去。
抬過去了,侍衛(wèi)退下了,姜長幽微微一笑,起身對著齊玄躬身,“多謝齊玄兄了?!?p> 齊玄張了張嘴巴,“我終于知道了小崔子你為什么這么想打他了?!?p> “姜長幽的虛偽已經(jīng)超凡脫俗了?!贝奕吻湟凰σ滦?,真是麻煩,早知道這樣小時候就該找個小樹林直接做了他,或者當初就該把葉家的臟水潑在他身上,要不然現(xiàn)在哪里來的這么多麻煩。
“這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接觸要小心?!奔`臺低聲說道,“師弟,五大氏族中多是這樣的人物,你千千萬萬要小心?!?p> 景帝默默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竇太后坐在他的左側(cè),耳朵也伸的長長的,本來竇太后今日不必出席,但景帝強烈要求她出席,因為在五大氏族的問題上,竇太后要比景帝有經(jīng)驗的多。
當年文帝如何平衡五大氏族的手段,景帝并不知道,文帝匆匆逝世,身邊除了竇太后和蒼先生之外再無一人,至于文帝說了什么,留下了什么,只有蒼先生和竇太后知道。
而這一點,景帝初登基問過,但沒有得到任何的回答。也是因此,景帝對竇太后漸漸不滿起來。
對于蒼先生,景帝曾猜想過先帝利用蒼先生和云夢山成功平衡和牽制了五大氏族,但這只是猜想。
景帝出神的望著大殿中央,直到一旁五銖輕咳一聲示意都已經(jīng)入座才回過神來。
“齊玄,賑災的事情準備的怎么樣了?”
“回陛下的話,臣已經(jīng)準備好,隨時可以出發(fā),此行有周將軍隨行,定然是一帆風順?!?p> “那就好,今天的宴會朕主要是宴請任卿和長幽,當然了也是為了說些事情。”景帝捻了捻胡須,“前些日子匈奴南下劫掠我邊境,朔方和居延受災嚴重,朔方尚有將軍鎮(zhèn)守,而居延守將在戰(zhàn)斗中陣亡,朝中已無大將可用,所以朕想,不如就從崔氏和姜氏中選拔有才能的年輕人,冊封將軍,鎮(zhèn)守邊疆,二位意下如何?”
“陛下不可!”竇嬰驚慌出聲,景帝居然一點都沒有和自己商量!
竇太后愣了一下,拄著拐杖的手忽然握緊,張開嘴巴卻并沒有出聲。
平陽抬起了眼皮,暗嘆口氣,父皇此事做的,有些不地道。余光看向一臉霧水的南宮暗道,這回崔任卿怕是要吃大虧了。
景帝并沒有看向竇嬰,此時竇嬰的意見早已經(jīng)不重要。齊玄驚詫莫名,他不可思議的看著景帝,他一直認為景帝雖然有些懦弱但還是個明君,一個明君怎么會做出這般愚蠢的決定。
“陛下,居延是大漢西北重鎮(zhèn),如此重要戰(zhàn)略地點怎能如此草率?!氏族雖然人才輩出但畢竟是民間勢力,由他們鎮(zhèn)守,萬萬不可!”
齊玄有些急了,景帝真的是糊涂了,居延重要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大漢的命脈,若是居延變?yōu)槭献瀹a(chǎn)業(yè),那么大漢以后真的要仰仗氏族的鼻息了?
不聽話?不聽話就開門放匈奴!
齊玄下意識閉了下眼睛,不敢想象未來的畫面。
“好了,朕意已決,不必再議,”景帝敲敲桌子,“任卿,長幽,你們二位有什么想法嗎?”
崔任卿看向臉色極臭的齊玄對他搖頭,沉默不語。景帝讓崔氏和姜氏爭搶居延,怎么爭搶?呵,無非是利益的交換罷了,崔任卿能看出來,也明白,居延不能被姜氏拿到,而五大氏族里面唯一拿到居延而不會對朝廷造成威脅的就只剩下和齊玄穿一條褲子的自己了……
對面的姜長幽眼睛泛著光芒,他感覺到了,這是他崛起的機會,如果能為家族爭下這一機會,就能有資格重返家族,甚至可能……也許……有機會爭一爭繼承人之位。
“陛下,我姜氏愿意用天水郡南部五縣,換取此次機會,還請陛下恩準!”
姜長幽的提議讓一旁的竇嬰眼睛都亮了起來,天水郡是姜氏的起源地,十分富庶,素來朝廷都插不進一顆釘子,若是能拿到南部五縣,放棄一個居延似乎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再說了,讓姜氏鎮(zhèn)守居延若是匈奴南下也可避免朝廷大軍的犧牲,讓姜氏當炮灰也是一件撿便宜的事情。
但景帝面對這樣的利益并沒有任何的動作,他轉(zhuǎn)頭看向崔任卿。
大殿中的寂靜讓姜長幽的臉色慢慢變青了許多,他想到了什么猛然抬頭看向崔任卿,滿臉寫著諷刺和幸災樂禍。
集靈臺舉起酒杯,淡然的說道,“任卿,若是陛下不知道珍惜天下眾生,我等何必為眾生而努力?陛下如此喜歡大擺鴻門宴,難道為當年楚王項羽未殺高祖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