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來了?！币粋€聲音冒出來，找不到源頭。它只是自動地鉆進去先生的聽覺器官。這聲音聽上去，像是星球上的老者，蒼老拖沓而疲憊。
“出來吧。”先生孑然而立。在黑暗中，只有一層淡淡的，微弱的熒光，籠罩著先生美麗修長的輪廓。
“啊，哈哈哈。”那聲音變成了頑童的嘲笑聲。尖銳，幼稚，任性。“哈哈哈，你聽得到啊，我就知道啊，哈哈哈，我故意的。”
“是一種隨性的，毫無章法的語言?！毕壬谛睦锩姘蛋档剽舛戎€好，“他還知道遵守一定的星球公約，讓我可以聽得懂他說的話?！?p> “我的兒子燈，對你們星球很感興趣，想要跟你們星球一起合作?！?p> “合作？哈哈哈太搞笑了。我才不想跟你們合作呢，聽說你們a星最討厭了，最自以為是了，最好大喜功了，最無聊最無趣了。哈哈哈，你們比機器人還無趣。”
先生還是第一次聽到來自異星對a星的評價，他們生活在一片祥和之中，自治整潔干凈，聽到這樣負面的評價，起先是覺得莫名其妙，繼而覺得也有幾分道理。
“所以，我們才要跟你們一起合作啊，去創(chuàng)造更多的樂趣?！庇芄士v，順藤摸瓜。
“哈哈，你的回答我很喜歡?！边@個聲音又變化成了一種穩(wěn)定沉著的中年男聲。
“現(xiàn)在你可以出來了嗎？”
一個黑球顯現(xiàn)了，升騰著寒冰刺骨的霧氣。從黑暗的天空中墜落。彈跳著，好一陣，在先生的腳下翻滾。若隱若現(xiàn)。先生平靜地注視著他，一直到他同樣也平靜下來。
“快出來吧?！?p> “哈哈，就不出來就出來。你來打我呀?！焙谇蚝龆蠛龆?，突然跳動到先生的頭上肩膀上，受傷。有微微的刺痛。但沒有什么致命的信號。像是頑童在大人的身上取鬧。
“我知道你們早就發(fā)現(xiàn)地球了?！?p> 聽到這個消息，這個黑色的，帶著霧氣的球終于暫時安靜了一會兒。然后跳著躲到了一塊黑石的后面。再出來的時候。他呈現(xiàn)出了原形。在一起就會有比較，他同先生長得完全不一樣。他的皮膚都皺起來，溝壑縱橫。駝著背、頭發(fā)稀疏、眼窩凹陷。手上的指甲又黑又黃又長，渾身散發(fā)著濃濃的腐臭味，陰冷的味道，血腥的味道。他的樣子，會讓人想起那種在極干燥的環(huán)境下，放了一整年的水果?？匆娝?，就讓人有想把他放進水里泡一泡的沖動，一來，是可以洗干凈，二來，是可以泡發(fā)一下。這棵干癟的老香菇也好，皺縮一年的老蘋果也好，會讓人禁不住地去想：“也許他曾經(jīng)也高大美麗過？”他的長長的大大的鷹鉤鼻子，一滴一滴地掉落著黃色的鼻涕。還好，對于先生來說，他除了長得非常的丑以外，好在至少也是一個高等文明星人。先生心里有一點失望，聽著兒子曾經(jīng)給自己說過的在石洞里看到的風景，他還以為，b星人的首領是一個雄壯無比，勇猛無敵的熊呢。
“好啦，你不要再看啦。我就長這樣。如果你非要分出一個美和丑，好和壞的話，我就是那個丑的。我愿意做一個很丑惡很丑惡的人，現(xiàn)在總行了吧?！边@個黑球，微微地含著一點下巴，眼睛很挑釁地往上瞟。他的聲音總是變來變?nèi)ァ?p> “原諒我，我只是有一點好奇?！?p> “請問，你叫什么名字？”先生接著問道。
風呼呼地吹啊吹。小石頭像陣雨一樣墜落。
“哈哈哈，我沒有名字啊，你如果真的那么想叫我名字的話，就叫我撒旦吧?！?p> “我知道，地球上的人都怕你，你在地球上有很多的名字，魔鬼，惡魔，壞人，統(tǒng)治者，主宰。陰，死神。閻王?！?p> 我們暫且稱他為撒旦吧。相比起a星人平靜又克制的表情，撒旦總是會莫名其妙地仰天大笑。撒旦沒有承認自己早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地球。在永恒反復的殺戮中間，只有撒旦，這個老得不像話的，干癟的老蘋果，沒有把重點放在打打殺殺上面。他是b星的一個異類，別人都在打打殺殺，他卻到處去找銀河系的未知文明。光是水晶球的話，他的家里早就有很多個，一個一個地整齊有序地排列在能夠躲風的架子上面。
他明確地記得這種感覺：永生不死，所以既不知道自己何時是出生的，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死去?；钪茌p松，死去卻很難。b星上根本就沒有人出生過，也沒有人死亡過。只要是活著的東西，沒有減少過，但是好像有增加過。這里好像是銀河系的垃圾場，又好像是怪獸王國，銀河系的各個文明決定拋棄的東西，就會在出現(xiàn)在b星上。這里有很多很多的秘密。
明明是如此痛苦地活著，卻還要被一些無聊的飛船來參觀。
以上，是這個干癟的老蘋果此刻最清晰的感受。撒旦躲在自己的石洞里面。房間里環(huán)繞著他的大小同一的水晶球給他一種安全感，就好像滿屋的獎狀一樣?？梢詫⑺纳鼧擞洺鰜?，而標記是顯現(xiàn)出意義的方式。b星上根本就沒有水晶這種物質(zhì)。撒旦任性地從先生那里，報了一個名字就獨自一個人離開了以后，內(nèi)心是非常落寞地。
他小心翼翼，誠惶誠恐地擦拭著這些珍貴的水晶球。落寞的心情突然就達到了極致?！鞍?，誰叫你們a星人自視甚高呢，除了小孩子，根本就沒有人重視這一顆小小的，藍色的，有很多很多液體的星球?！叭龅┰谀抢镒匝宰哉Z?！蔽易類鄣木褪沁@種地球藍了，如果我能有死的那一天。我希望是在地球上，雖然它們很恨我。但是沒有我，他們就不會有任何的樂趣，任何的幸福。天天吃個不停的人，又怎么會知道久旱逢甘露的幸福感呢？哈哈哈?？蓯鄣牡厍蛉?，我為你們制造的是欲望啊，沒有欲望哪里來的快樂啊。地球人！你們不知道渴望死去，才是最大的欲望啊。哈哈哈?！?p> 干癟的老蘋果撒旦，顫顫巍巍地一步三搖晃地步入更黑暗的洞穴深處。那里好像有一堆廢銅爛鐵的樣子?？墒侨龅﹨s走進了廢銅爛鐵堆堆里面。嘰哩哐啷，這個東西好像是連在一起的一個整體。只是噪音是真的夠大的。嘰哩哐啷，巨大的噪聲之中，這個機器發(fā)動了。
b星就變了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