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是聞著酒香來的。
“原來高級人的世界是這樣的啊。”他心下想著。他家里的一小壺酒他可以喝上一整年。那是要有豐收,要有余糧才可以釀成酒啊。一整池的酒他想都不敢想啊。
“拜見王?!毙旄9ЧЬ淳础?p> 進這個御花園之前,官臣,士兵,宮女,已經(jīng)三道九重地給他灌輸了很多的禮儀禮節(jié),門門道道,見到大王的時候得有些什么動作,說什么話,什么話不能說。并且還有宮女給她沐浴更衣了。那是一個小小的院子,屋頂敞開,用磚瓦建成。有幾個壯漢,提來好幾桶熱乎乎的水。三五個宮女,紗裙飄飄。給徐福,這個丑陋的人寬衣解帶,一層一層地剝掉外面完好無損的罩衫,以及里面發(fā)黃發(fā)臭的爛布條。徐福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多久沒有洗澡了。他的貼著肉皮的布條拉的很緊,一般情況下,臭味是很難散發(fā)出去的。那一刻,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宮女們都是捂住口鼻的。這讓徐福有些尷尬。進大木桶之前,他還反復(fù)地用手探測水溫,他很怕秦王使什么計策,要將他滅了,畢竟,秦王可是滅了六國的人啊。
有個宮女讓徐福的印象很深。因為只有她沒有捂住鼻子。唯一不太好的是,她好像上了年紀,皮膚有點干癟松弛,樣子也跟自己差不多地丑。還好的是,皮膚算是很雪白的。
她給徐福一寸一寸地搓又黑又粗的澡泥的時候,樣子也是毫無情緒的,同時也是很賣力的那種??磥?,她很珍惜這份工作。
“你叫什么名字?”徐福問她。
“我沒有名字。我們這種人哪有什么名和字啊。你也是說笑了?!?p> “那別人叫你什么吧!”
“別人?別人都叫我吳?!?p> “吳,你怎么不嫌我臭?”
“哦,我的工作就是這個,再說了,我根本也聞不到氣味。”她看上去非常地任勞任怨。
“你聞不到氣味?天底下竟然還會有人聞不到氣味啊?!?p> 徐福的聲音漸漸很放松。他太享受了,并且產(chǎn)生了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在澡盆里,我就是王啊。
“嗯。小的時候,臭的東西聞多了,把鼻子給聞壞了?!?p> “哦?你聞了什么臭東西?”
“臭的糞,臭的藥。”
“哦,你家也是做藥的?”徐福一下子對她印象深刻。
“我家世代做一種藥。”?她還是很賣力地搓,像是在干一件很重的農(nóng)活。
“什么藥?!?“一種驅(qū)蟲藥。可以把方圓十里的或大或小的各種蟲類驅(qū)逐出去,還可以殺瘴氣?!?p> “哦,那么神奇。那你怎么來這宮中,干這個苦力活了。”“哦,我知道了,你們家的神藥,傳男不傳女啊。”放松之后的徐福話明顯的多起來。
“不是這么回事兒,我們家的神藥男女都傳,問題是我們家就我一個女的。所以我家父親仙逝了以后,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神藥的秘方了?!?p> “我還是想問,雖然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說。你為什么要來宮中,這里殺機四起?”
“可不敢亂說哦!哪有什么殺機啊,小心砍頭。”吳氏小聲又嚴厲地趕忙制止了徐福。
“我之前的夫君總是打我,能活著逃到宮中已經(jīng)算了幸事了。”?不知不覺,吳氏給徐福搓著澡,講著話,時間悄然而過。秦王宣徐福,進御花園,商談機宜。
“拜見王。”徐福雙手作揖,那個時候還不用下跪。
王說:“徐福,你覺得做王如何?”
“啊,大王,卑民是萬萬不可有此妄念的。”
“哼,你急什么,我要你說的是,我這個王怎么樣?!贝笸趵湫σ宦?。
“英明,神武。留芳萬世萬代?!彼铧c口吃。
“那如果你來當王怎么樣?!?p> “啊,大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果你想除了小人,盡管做好了,不必讓小的因言獲罪?!?p> “大膽徐福,我要做什么,還用你來說嗎?”嬴政發(fā)怒了。拔出腰間的佩劍,劍端的一點,不受控制地往徐福的心臟位置飛奔而來。徐福只是閉上眼,一個念頭飛速地冒出來:我真的不會死嗎??果然,那個寒光已經(jīng)逼近心臟的點停住了。
徐福這一次的命是先生救的,因為秦王想起來,先生的臉,俊俏精致的五官,含情脈脈,水波蕩漾的雙眸。他從來不曾知道先生是男是女。他美得實在是太驚艷了。如果他是女的,他甚至愿意放棄所有,放棄江山,乃至放棄生命?!跋壬绻牢野阉牧硪粋€學(xué)生殺了,會不會一去不回,永遠消失?”這個念頭在秦王腦中浮起。于是他沒有殺徐福。
先生離開秦國好久了,不知所蹤。根據(jù)看見的人講,先生往東的方向走了。秦王將佩劍重新插入劍鞘。
“先生是在你家嗎?”
“哪個先生?”
“長生不老?!鼻赝跣镑鹊匦α?,突然冒出來這四個字。
“啊,那個丑陋的怪物騙我,還說什么永生不死。還說什么讓我可以玩弄人,看來,是他玩弄了我才對。他肯定不止對我一個人這么說。啊,我已經(jīng)夠可憐了,為什么還要這樣對我啊。”徐福此刻的心里很復(fù)雜。
“是你到處跟人說,你會長生不老之術(shù)嗎?”
“嗯是的。男子漢做事一人做,一人當?!?p> “這個法術(shù),是絕美之人教你的嗎?”
“絕美之人?沒有啊。徐福的人生中,60幾年,到目前為止,從未碰到過什么絕美之人。
“絕丑之人倒是碰到過?!薄@話徐福不敢說出來。
“你怎么會的法術(shù)。”
“有一天驚雷,突然就會了。”徐福不知道怎么撒謊。
“我怎么相信你?!边@是一個關(guān)鍵的問題。王提了出來,徐福就必須要給出解答。
于是,徐福不緊不慢地從新賜給他的綺羅厚長衫中逃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就像一小坨羊糞。徐福滿臉堆笑:“大王,這是我新提煉的丹藥,你服下以后,會有奇異的幻像。這個藥叫做醉生夢死?!?p> “是嗎?”秦王的眼角上挑。
“要是沒有效果,徐福甘愿自求一死。”?秦王在酒池旁來回踱步,思考了一段的時間。
“來人啊。把這個東西點燃了,我只要聞聞氣溫就可以了?!鼻赝跬蝗坏臎Q定,還是讓人一愣。不過,終究是沒有讓他太失望。
因為,聞了這個東西以后。他,竟然看見了朝思暮想的先生。他看見先生從一片橘色的極其閃亮的地方走來,還是一襲干凈的,沒有線頭,也沒有縫隙的白衣。也是那種空靈動聽的聲音。他還可以聽見先生不停地安慰他,就像安慰一個小孩子一樣:“王,別害怕,你是王啊,你是天生的主宰的,你主宰關(guān)于你世界的一切一切啊?!?p> 然而,這只是秦王的心魔啊,外面的人什么都看不出來。但是秦王卻沉浸在其中,他突然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如泣如訴。這淚水,飽含著深情,也飽含著思念。
“先生啊,先生?!?突然,這得來不易的景象突然消失了。
“你會幻術(shù)?”秦王想要一眼拆穿他的假象。
“這不是幻術(shù)。王?!毙旄9ЧЬ淳吹卣f。
“再給我多一點的東西?!?p> “已經(jīng)沒有了,王,這個東西要吸收日月精華人間雨露,七七四十九天才可以練成?!?p> “那你繼續(xù)去練吧。我許你在宮中久留?!?秦王回想起剛剛見到先生的場面,就萬分高興,高興到他下了一道命令。所有人沐浴更衣,跳入酒池中玩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