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梅蘭竹菊
有認(rèn)同店小二的士子,當(dāng)然也有不贊成的,來這砸場子,想借此次文會一舉成名天下的借雞生蛋者。
一樓聚集的是寒門士子,穿著大多素樸,眼中也存有憤慨。二樓則是各大世家聚集在洛陽的子弟,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兩兩結(jié)伴,錦衣環(huán)佩玲瑯作響。
這二類士子向來紅著眼,誰也瞧不上誰,可今日撒了歡的舉辦詩會,失去理智般的狗吃羊毛,皆是慨嘆文壇失去了一位大才,緬懷朝廷丟失了一位棟梁!
二樓,一人譏笑道:“夏蟲語冰,董卓本就是大奸似忠,你等卻將其吹上了天,當(dāng)真是可笑至極!”
眾人側(cè)目。
“放你奶奶春秋戰(zhàn)國連環(huán)嘎嘣兒屁?!?p> 有人疑問。
“你是何人,焉敢在此地狺狺狂吠!”
有人謾罵。
“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
“汝等鼠輩,窮極齷齪之能事。鴻鵠之志,安燕雀能知?你可知董刺史在西城門下吟頌的詠蛙,氣勢滂沱,大有敢為天下先的姿態(tài)!豎子,不足與謀!”
“母之、誠彼娘之非悅!吾有故友屌似卿,如今墳頭綠草盈。無羞惡之心,非人也。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
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
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
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汝良乎?”
“前事不咎。”
“汝有何能?汝能做出酒中仙乎?”
“爾無顏吾奈爾何?令無羌乎?汝彼母之尋亡乎?”
一陣接一陣的聲討,那人滿臉漲紅,緊緊的握住手中酒杯,跪姿也坐得歪七扭八。
他是蔡神的侄子蔡瑁,是襄陽蔡州的名門望族,本以為自己今天能一鳴驚人。
可結(jié)果卻是群起而攻之,自己看著那些個平日里與自己交談甚歡,稱呼自己蔡兄的幾位。有些還好,將頭瞥過,當(dāng)作沒看見,而其余的卻都是臉紅脖子粗,參與了責(zé)罵他的行列,生怕跟自己沾上了丁點關(guān)系。
難道這便是叔父所說的破鼓萬人錘?可這跟叔父口中的一呼百應(yīng)大大的相反,怎么眾人錘的對象反而成了自己。
蔡瑁牙根咬的嘎吱作響,他惡狠狠的看著四周。
周圍的聲音越響越烈,更是有人指著他劈頭蓋臉的斥責(zé),想他也是名門出身,卻被這樣辱罵。
蔡瑁起身,振袖而走,沒有反駁,只是一步步的走下了樓。
他算是看透了。叔父不牢靠,朋友不牢靠,這洛陽終究不是自己的地盤。聽說襄陽來了一位新州牧,亟須人才,自己為何不雪中送炭?
蔡瑁的離去沒有影響在座諸位的心情,相反,文誅口伐是士林中人不可多得的樂趣。
一個小小的二流世家子,能夠被他們憑自己本事罵走,他們很是自傲,為士該當(dāng)如此!
“尚饗!”
“善!”
二樓的世家子也如一樓一般歡呼雀躍,他們要的除了詩詞,更是高人一等的感覺!
……
三樓總共四間雅間,分別為梅蘭竹菊,寓意君子之居。
原本除了董卓來過梅間,看四位中常侍于午門斬首之外,就應(yīng)該寥寥無幾坐入其中。
可此時四位雅間卻是坐滿了客人,而且身份上是真正的非富即貴。
梅間,昔日董卓去過的房間,圍在茶壺旁坐著三人,他們是今日此事的發(fā)起者。
他們分別是傳說從董府中被攆出來的陳群,和他的族弟陳琳,以及不受洛陽世家待見的富家子弟曹操。
陳群拿著橢圓形的小黃紙扇,微微對著爐子扇動,眼神卻有意無意的觀察著鎮(zhèn)定自若的曹孟德。
這家天然居,聽說也是他家的產(chǎn)業(yè)。而這家天然居的老板衛(wèi)弘,明地里是河?xùn)|衛(wèi)氏子弟,其實暗地里便是那位依靠著買官當(dāng)上了太尉曹操的父親,譙縣曹嵩的手下。
曹操對今天陳群的邀請很是不解,昔日與人見面仰著頭顱的陳長文,今日屈身于天然居,還特地以陳家名義召開詩會。
而詩會的詩的出自,皆是自己都大為惋惜的董卓。
不僅為君主所忌,更是死于鬼蜮伎倆,死后還被那荀家欺凌,要不是有那孔融,早就死后名節(jié)不保,十族盡滅!
滿江紅不是冤,那還有何處有冤情?
詩品即人品!自己也是善于吟詩作對之人,作詩可不是填上韻腳,詩還要講乎合乎情理,平仄工整,抑揚頓挫,一波三折,移情于景又感人肺腑,令人深思,如此而已!
說實話,要不是為了這次文會僅僅是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陳群的異狀和那陳琳動筆的才干,曹操亦是不會來天然居的!
陳群對著陳琳使了個眼色,陳琳點了點頭,從袖口處拿出保管了一日的紙張,遞給了曹操,“孟德,這是我兄從董旻那取得的董刺史的遺物。”
曹操眼前一亮,立刻伸手一拿,低聲讀道:“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豈因禍福避趨之!”
又讀了一遍,以為大漢征西將軍為夢想的曹操,讀了這詩,對董卓更是對董卓悵惘憐惜,腦子里面縈繞著的依舊是這么一句話!
陳群見狀,心道成了,昨日那個自稱是北邙衛(wèi)千戶的曾雨,將這個紙張給了自己,讓自己便宜行事的時候,自己就立馬想到了令其物盡其用的人選,便是眼前的曹操。
果然,曹孟德沒有辜負(fù)他的期望。
陳群揚了揚下巴,道:“我本欲給董公上香,然那董旻鄙視我,說我貓哭耗子假慈悲,于是將我請出了董府,可我陳群一言九鼎,便開了這次文會。”
曹操頷首點頭,“陳兄邀我來的意思,操已明了,明日操便于尚書臺前擊鼓鳴冤,為逝去的仲穎公做一回馬前卒?!?p> “好?!?p> ……蘭間,此刻坐著的卻只有兩人,分別東西對坐,屋里面空無一物,兩人的目光炯炯如炬,盯著對方。
其中一人天性自是坐不住,熬不住了的他率先開了口,“河南尹,你讓我來聽這些儒生談經(jīng)論道究竟是何意?”
王允摸了摸胡子,問道:“伍孚,我想問你,你究竟忠于大漢還是忠于自己?”
王允這句話是誅心之問,伍孚思索片刻沉沉道:“忠于大漢,至死不渝!”
“那我要你將這些妄議國政的儒生全都關(guān)入死牢,你干不干?”王允死死的盯著伍孚的眼睛。
伍孚無視王允的目光,呵呵一笑,道:“我是越騎校尉,不是抓人校尉?!?p> “那董卓當(dāng)日在尚書臺上說有四位十常侍被其在北邙山上抓獲,你為何不揭發(fā)其不實,任其愚弄百官,廢長立幼,動大漢四百年根基?”王允起身問道。
伍孚抬眉,“你既然也知道董卓從西門帶了八位中常侍進(jìn)入洛陽,其他的大臣又何嘗不清楚。你們的朝政我是粗人不懂,張口大漢,閉口大漢,你的心又忠于什么?”
王允皺眉,“你不懂朝政,但你不能不懂我王子師?!?p> 回應(yīng)他的是伍孚輕蔑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