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何謂天理
盧家的府邸大宅門前,盧毓默不作聲的陪著董卓二人行至大門,瞧著遠去的兩人的背影被一群西涼的精兵悍卒簇擁著,抹了抹頭上滲出來的汗水,復雜著嘆了口氣,這老爺子不會婉拒嗎?
誰不知道您是大漢之脊梁,人臣之典范。可識時務(wù)者為俊杰,通機變者為英豪,滔天功勞,無上富貴,成則萬古流芳,敗則萬古遭人唾棄。
那董卓臉上無光,我們盧府可能得到好果子吃?
光是他離去時,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寒冷,都要讓四周凝出水來了。我這父親怎么越老越這樣讓人捉摸不透呢!
“管家,緊閉房門,沒有我和老爺?shù)臏试S,誰也不能出府?!北R毓淡淡道。
“諾?!惫芗冶R方識趣的道。
盧毓點了點頭,立馬奔去了會客廳。
不久,就從會客廳傳來了殺豬一般的叫聲,盧老管家亦是嘆了口氣,老爺終于還是對少爺下手了。
棍棒出孝子!不是打成的孝子,而是打人的用正確的價值觀引導著被打人,在被打人分清善惡之后,自然明白,哪個是對的,哪個是對他好的。
“聽好了,讓你們手底下的人招子放亮點,除了老爺?shù)拿?,誰都不得離府。還有會客廳那里小心你們的眼睛,誰都不能去看!主子何等人物,你等泥腿子,若是亂嚼舌根子,被傳到了主母和我的耳邊,打斷你們的狗腿?!北R方對著身邊的一等奴仆道。
話音中帶著警告。
“諾。”一群一等奴仆圍了過來,一個個眨著略帶精明的小眼神應(yīng)道。
盧方恰如其分的點了點頭,說到了自家老爺哪哪都好,在天底下也是有口皆碑的一等一的直臣。
可教子這方面,唉,也太過寵溺,可以說人吶,什么都不怕,就怕麻煩。
教子有方,旁人就說不得什么。然捧高踩低,若教子無方,一個家族就會出現(xiàn)頹勢,連帶著為人父母的身后名都會被貼上無能的標簽。
斗米養(yǎng)恩,擔米養(yǎng)仇。自己吃著盧府的飯,當然是希望主家蒸蒸日上,少爺明理悔悟。
巡視了一番,大門和偏門已經(jīng)用門閂嚴絲合縫的嵌牢了,狗洞以及水渠道也用木棍給堵住了。
盧方看著柴火邊一根光滑的棍子,真是眾里尋它千百度。心里暗暗道:這棍子原木實材,光滑無屑,手持之不為其傷,揮舞時子弟皆狂,萬中無一好家法??!
“來人,把這棍子用上好的錦緞包著。送到夫人屋子里,就說是老爺命人送去的,家法。”盧方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的目光。
“諾?!?p> ……
回到了府中,董卓舉起手,半側(cè)著腦袋用食指指著一個方向,董旻趕忙慌慌張張跑回了小黑屋,還是那里安全。
董卓這樣無故遷怒于董旻,他不服怎么辦?董卓微微一笑,不服憋著。
董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沿途的侍衛(wèi)仆從看見他沉著臉,連忙低下頭去,生怕觸怒了此刻的董卓。
須知這洛陽的風向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如今的董卓死而復生,外界都傳言董卓承繼上蒼庇護,能夠與天換命。
房間內(nèi),董卓品了一口茶,看著眼前的纖細身影,徐徐道:“府中最近沒什么事吧?”
“一切正常,除了最近李中郎憂心著您人道之事,打算強行給主公房中塞個暖床知心的人。”張寧吃吃笑道。
董卓剜她一眼,皺了皺眉,“胡鬧!”
張寧咯咯的笑聲戛然而止,董卓目光閃爍了幾下,漢末的奇女子何其多也!
說起張寧,也算是機緣巧合,自己還要謝謝那位神秘的南華老仙。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雖然張角死了,但他還是遺留下了極為豐厚的寶藏,而繼承者便是他的女兒張寧。
原本這些寶藏是張角交給了南華,并托付南華等到一定時機給張寧,好讓自己的女兒能夠有所寄托,并且不像他那樣被人當作棋子一般與取與舍,日后得個好歸宿。
張角本就是南華弟子,加上南華對張角的愧疚,當然對張寧是照顧有加。
可好巧不巧的是,南華為董卓逆天改命。原本的命數(shù)里,南華可以壽終正寢,張寧雖默默無聞但也無債無憂。
只能說命運弄人,董卓這個異數(shù)的出現(xiàn),讓南華與張寧的命運軌跡發(fā)生了改變。
對于從天而降突如其來的一份助力,董卓自是歡喜的不停。關(guān)閉房門的這段時間,自己便是在接收張寧和她帶來的諜者組織。
諜者組織,是張角黃巾起義時布局天下的情報組織。正如種子發(fā)芽結(jié)果需要光照與水不斷的進行調(diào)和,諜者為張角起事給予了充足的準備時間,不然僅憑百家籌謀,如此盤根錯節(jié)的黃巾起義,怎么會打得大漢王朝一個措手不及呢!
董卓將茶杯放下,瞇起雙眼道:“外面有什么消息?”
張寧道:“何后已經(jīng)完全掌握了雌龍?!?p> “曹操呢?”
董卓并不關(guān)心何后,更在意陰了自己一回的曹操的動向。
張寧道:“曹操這段時間很低調(diào),”
董卓笑搓著手指,道:“他不會這么安生的,給我繼續(xù)盯著,他去過哪,見過誰,都要留意?!?p> “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fā)。曹操此人,不可小覷?!?p> “還有其他消息嗎?”
“有?!?p> 張寧道:“最近市井之間流傳出司隸校尉王允要為其義女擇一良緣?!?p> “又是美人計嗎?”董卓呢喃道,眼中寒光一閃。
言談之際,敲門聲響起,董卓眼神閃爍,指了指文案背后的屏風。
張寧明悟,點了點頭,伴隨著門被推動,一個閃身便躲向了屏風后。
董卓抬頭,來人正是自己帶回府中,多日未曾傳喚見面的滿寵。
好像自己把他帶回來,安置了一下住所給忘了。
只見滿寵時不時地低頭嘀咕幾句,頭上戴著進賢冠,腰挎飾有美玉和木刻圖案的寶劍,身佩環(huán)、塊等玉佩,闊袍寬帶,盛裝前往董卓住所拜謁。
“哦,原來是伯寧啊?!倍科鹕矶溉恍Φ?。
“明公!”滿寵以左手抱右手,愧疚抱拳行禮道。
見滿寵兩袖顫抖,想必他還沉浸在沒有完成好任務(wù)的自責中吧,董卓眼中精光一閃,內(nèi)疚好啊,知恥而后勇,這才能可堪大用!
向前跨一步,董卓提起雙手,兩人肩膀相齊,雙掌緊握住滿寵的雙手,憑借著天生神力兼顧自己近日來打熬的氣力很輕松的分開了滿寵的雙手,笑瞇瞇道:“哈哈哈,伯寧有什么事還需要行禮,直說便是了?!?p> 滿寵變色,沉吟一下道:“因為寵的疏漏大意,導致行蹤被人探聽到,明公您的計劃功虧一簣也是因為這份緣由。寵的過錯致使明公這幾日的意志消沉,滿寵羞煞難當,還請明公放我離去,我實不敢再踏足董府,為明公招惹禍端?!?p> 說到這里,微微一停,“今日,寵是來向明公辭行的!”
董卓攤了攤手,一臉微笑道:“小事無妨,本公本就是光著手來到這洛陽城,如今亦是光著手,詐死頂多來個眾人非議,無傷大雅。只要那些聰明人定然看得清楚,就無傷痛腳。怎么,一向嚴刑峻法,公正威嚴的滿寵怕了?”
“豈會懼怕,大漢民眾苦亂世之疾久已,諸子百家各施救世之道,以法治天下,是滿寵的夙愿,滿寵亦是想出一份力。”滿寵搖了搖頭道。
“近日寵在李中郎處討教,才深覺自己以前把事情看得太過簡單了!國家者,民族之庇護也!民族掙扎生存,利益應(yīng)在國家之上,法應(yīng)為協(xié)調(diào)國家矛盾的根本,雖然國家利益次之,但又必須高于家族之上?!?p> 滿寵咬了咬牙,手中還殘存著董卓手心的溫度,自己是真不想走??!
“可大漢卻有鐘鳴鼎食的世家,他們桀驁不馴,他們放浪不羈,他們把持言路,他們操控官場,為了小家,可以枉顧這國家的子民利益;為了奢華富貴,可以為小家賣國家。他們自詡為漢家的脊梁,卻早已腐朽。原本他們寧肯站著生,不肯跪著死,現(xiàn)在卻靠吸食著同胞的骨血,甘為蛀蟲。只有滿寵走了,他們才不會一直關(guān)注著董府,視明公為敵寇。”
“先生打住,無須多言?!倍空f道。
滿寵張了張嘴,正欲吐字言退,卻被董卓的話打斷了。
“卓只想問先生一句話,可愿與我一起攜手,把先生的夙愿付諸實施,共創(chuàng)一個太平的天下?!倍空f道。
滿寵安靜的沉思了一會兒,他是有多么的想說愿意啊!
“不知在主公心中,這天下是大漢的天下,還是世家的天下?寵愿聆聽!”滿寵向后退了一步,躬身問道。
董卓看著滿寵的神情,心道有戲。
“大周共主天下八百年,孔子著春秋,戰(zhàn)國分七雄,后有秦漢,這天下分分合合,最終受苦的總是蕓蕓眾生?!倍科届o的說道。
“我心中的天下,是法之天下,儒之教化。我心中的天下,是萬千番邦為我而賀,四方百姓自立自強。我心中的天下,不是現(xiàn)在的天下?!?p> 滿寵愣了好一會顯然被
“主公所言,深得我心?!睗M寵深深一拜道。
“我欲鑄一把天子之劍,先生便是這鑄劍之人,而我愿做那執(zhí)劍者!”董卓道。
“天子之劍,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云,下絕地紀。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主公好氣魄!”滿寵亢然道。
董卓微微笑道:“那先生還執(zhí)意要走嗎?”
滿寵怔了一下,堅定的搖著頭,直像個撥浪鼓一般,咳嗽了幾聲,赧然道:“不了,只要主公覺得寵還有一絲用處,打死寵也不走!”
“天生萬物以養(yǎng)人,人無一物以報天。何謂天理?我即天理?!倍孔詥栕源鸬?。
“主公這句話頗為符合韓非子的說難”開口道。
“只不過是我那愚蠢的弟弟說的,我也只是記住了一點?!倍课⑽⒁恍Φ?。
“哦?看來令弟是一律學大家?!睗M寵微微一怔。
“哈哈,尚可尚可,盡信書不如無書,以后還要伯寧為之引導一二?!倍看蛄斯馈?p> “敢不從命。”滿寵道。
董卓頓時有種我家有弟初長成的欣慰,摸了摸胡子,又道:“現(xiàn)在先生對世家如何看?”
“自然是用眼睛看?!?p> 董卓先是愣了一下,隨后笑罵道:“頑皮。”
滿寵陪笑,補刀道:“不知主公如何看?”
董卓想了想李儒那樣過激的思想,明悟到滿寵也有著對世家的一番見解,怕就怕自己這個主公與他的意見背道而馳。
梳理了一下腦海中對世家的見解,其實他的敵人是世家,可以說是,是隱藏在市野中、稷下書院里的諸子百家,也可以說是,是那些割據(jù)一方或者一州之地的諸侯,還是那些尚未展露崢嶸的梟雄霸者嗎?
董卓笑了笑,哪有那么多敵人,只不過庸人自擾罷了,看了一眼滿寵,道:“世家,無非兩種,我能用的和我不能用的,只要分化拉攏打壓的好,就能為本公所用,不為其掣肘。凡存在即為合理,我可以容許他們的存在,也會對其一視平等。再說一句笑言,我們又何嘗不是一個世家!”
滿寵嘆了口氣,站在那里,想說什么,但過了片刻他也沒有想到措辭。
董卓皺了下眉頭,疑惑道:“伯寧,難道我說的有些地方思考欠周到,簡單了?”
滿寵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只是主公講的甚好,寵的觀點是依法行政,無管他是世家或是平民。唉,還是太過片面,未曾有主公的大局觀。”
“伯寧過獎了,”董卓泰然道,“不知伯寧你對司隸校尉王允有什么印象嗎?”
滿寵咬牙切齒地罵道:“老賊,可恨!”
董卓挑起眉頭,“伯寧怎么這樣說?”
滿寵黯然道:“主公可知我當初為何要見主公?”
“額,不是陳群請你來的嗎?”董卓道。
“難道不是?”
“是,也不是?!睗M寵忿忿然道。
“難道?”董卓疑問道,“跟王允有關(guān)?”
“正是,當日陳群來過,以好友名義邀請我去見主公,我當時只是意動。王允匹夫以毫厘之差險之又險的避過陳群,在他之后也邀請我去見主公一面,我這才心動。”
“對于我面見主公一事,我未曾與一人知會,只有陳群與王允知曉?!?p> “哈哈哈?!倍看笮Α?p> “主公為何發(fā)笑?滿寵訝然道。
董卓啞然一笑,喟然道:“我笑王允無謀,不知先生一人,可抵千軍萬馬,何其短智也!”
“主公謬贊了,寵當之有愧。”滿寵道。
“伯寧當?shù)闷穑F(xiàn)在還請伯寧放寬心,到了必要之日,我還要靠著伯寧去修定法度呢!”董卓溫然道。
“諾!”滿寵闊然道。
等滿寵走了,董卓反手道:“剛滿寵說的都聽到了吧?!?p> 屏風處傳來聲音道:“很清楚,需要諜者好好關(guān)注一下王允嗎?”
“不用,安心盯著曹操。王允自有人去跟他打擂臺?!?p> “好的?!睆垖巼聡氯坏馈?p> “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雜,太過依靠頭腦,在很多時候反而被自己的頭腦所困。少數(shù)時候,主動邁出一步,勝過萬千智慧?!?p> “臣知曉了?!?p> 聽到張寧自稱‘臣’,董卓微微一笑。雖然明知這個‘臣’的自喚中還有水分,但董卓不介意。董卓相信總有一天會徹底收服張寧的。
“退下吧?!倍康?。
“諾?!?
空山耳朵
PS:耳朵前文有一絲錯誤,指出來:登聞鼓來自于西晉,在漢代,申訴制度為邀車駕,即有冤屈之人攔截皇帝車駕,上紙?zhí)崞鹪V訟。因為劉宏死了,所以沒有修改。 還有無愚,要早睡哦,注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