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消失的拐
怪談沙龍的地板上,柴無病正在講述一場家族尋根史。
“余慈柴家源遠流長,最早能追述到后周皇族,后柴進封印隱居,在余慈立戶開館,算是我們這一脈的先祖?!?p> “柴家以武傳家,云鬼拐法傳了千多年,雖然傳說是柴榮編纂起來的,但真正把這拐法發(fā)揚光大,卻是元末明初柴無敵?!?p> 千年柴家的歷史,在柴無病的敘述中娓娓道來,脈絡(luò)之清晰,叫同樣傳家千年的陸遙腹誹不已。
看看人家!
那才是底蘊!
哪像他們陸家,天天嚷嚷著名滿天下,他卻連自家爺爺?shù)娜疾恢馈?p> 柴無病不知道陸遙的心思,沉聲繼續(xù)講古。
“柴無敵此人身高八丈,力大無窮,擅使一對金拐,曾帶著三十幾員鄉(xiāng)勇與敵對壘,在上萬元軍陣中九進九出,斬殺敵酋而自身不損一人,這才真正闖下云鬼拐法的赫赫威名?!?p> 陸遙看他那副陶醉的樣子,實在忍不住打斷。
“這鬼話你也信?”
涉及家族聲譽,柴無病寸步不讓:“身為后世子孫,哪有不信祖宗的道理?就像你陸家傳說知過去未來,天下萬法,難道你不信?”
陸遙還真不信,他家要是真知道過去未來,哪還會中落成這樣……
大概是覺得自己論勝了,柴無病心滿意足揚揚下巴,繼續(xù)說故事。
“自那以后,金拐就成了柴家的傳家寶貝,世代相傳。直到清末,此拐被洋人看上,設(shè)計奪走。柴家后人苦苦追尋,終于在月前于高盧的一場拍賣會上,找到了它的蹤跡?!?p> 柴無病深吸一口氣,表情變得凝重。
“怪事,也是從我們迎回金拐那天開始的……”
“十五天前,是柴家近百年中最盛大的日子,傳家寶尋回,散落世界的各支親眷齊聚余慈,共敘天倫。大家商議,把金拐供在歷史館的正中,叫武館的學(xué)員和我們一起,瞻仰老祖宗的颯爽英姿?!?p> “然后夜里,金拐失蹤了!”
好好地說著故事,他突然發(fā)出猛獸一樣的低吼,表情猙獰,青筋突起。
陸遙一點兒準備都沒有,被嚇了一跳,魂飛半路。
“金拐失蹤了!那一夜,武館里沒有任何人離開,我們遍查武館一無所獲,即便是尋了官府,也沒找到任何蛛絲馬跡。金拐……不翼而飛!”
“我們懷疑是碰上了高人。千年世家多少聽過一些奇人異事,知道有的人本領(lǐng)通天,叫他們盯上,我們也只能認栽。”
“這事兒似乎就這么結(jié)了。柴家空歡喜一場,算是蝕了大本,也丟了臉面,親眷一夜之間散盡,都不愿留下來叫人看笑話?!辈駸o病苦笑一聲,聲音陡然高亢,“可是五天后,金拐卻自己回來了,拐頭帶著血,還是新鮮的!”
“新鮮的?”陸遙的情緒被調(diào)動起來,攥著貔貅的尾巴,指節(jié)隱隱發(fā)白。
“新鮮的,滴答滴答,一晚上不停,在掛拐的墻下面滴出一洼血水,等我們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濃稠得像漿一樣?!?p> 陸遙倒吸一口涼氣。
“此后幾天,陸續(xù)有官府的同志上門調(diào)查,說是附近出了四個襲擊案子,受害者被鈍器襲擊,輕則斷骨,重則昏迷,法醫(yī)分析,那鈍器很可能就是我家的金拐?!?p> “那人要害你們?”
“不知道,我們雖然開的是武館,但也是守法經(jīng)營的商人,向來與人為善。授武傳道的目的是讓人強身健體,那些真正傷人的本事,我們是不教的。”
“事發(fā)之后,我也懷疑是偷了金拐的人耍詐,就和來調(diào)查的同志商議,各派人員,在金拐附近守株待兔。其實我們也沒報什么希望,只是存了僥幸,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獲。”
“結(jié)果呢?”陸遙的心提了起來。
“第八天,金拐又失蹤了……”
“又……”
“這次金拐失蹤了三天,受害人數(shù)卻上升到六!最慘的是一只哈士奇,滿口白牙被敲個精光,至今沒有脫離危險期!”柴無病的臉上,滿是陰鷙。
“哈士奇?一條狗?”
陸遙瞬間出戲。
柴無病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這金拐就掛在墻上滴血,要是傷的是人,早被當(dāng)成兇器鎖起來了,哪輪得到第二次失蹤?”
“所以,全部受害人都是動物?”
“都是,從長毛兔到藏獒,品種不限?!?p> “于是乎,這是一個對寵物深惡痛絕的高人,為了嫁禍你們家,處心積慮,整出來的一場陰謀?”
“不知道,金拐第二次失蹤時,歷史館附近藏了十多個人,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金拐是怎么失蹤的!”柴無病繼續(xù)學(xué)猛獸低吼,“而且迄今為止的受害人們,也沒有任何一個愿意告訴我們,到底是何人行兇?!?p> 陸遙很無語。
在他看來,受害人倒是想說,問題是也得有人聽得懂不是?
總之這對金拐不傷人,陸遙就不用擔(dān)心走出大門,無緣無故被個蒙面大漢“哦咄”一聲敲成截癱,這是個好消息。
他冷靜下來,引導(dǎo)話題也就有了針對性,不再由著柴無病肆無忌憚危言聳聽。
“這樣,第二次行兇是八天前,持續(xù)三天,這么說,金拐回來了?”
“回來了。”
“你們就沒點兒應(yīng)對方案?”
“我們給所有受害人的主人賠了錢?!辈駸o病自豪地比了一個V的手勢,“而且是雙倍!”
陸遙實在不知道賠錢的事兒有什么可驕傲的,這人練武把腦子練壞了嗎?
他無可奈何地敲了敲地板:“我是說,對那對行兇的拐子你們就沒點兒措施?比如栓個鎖,做個玻璃罩子,弄些防盜設(shè)備?這也不是風(fēng)水范疇的事兒啊。”
“做了?!辈駸o病塌下肩膀,“頂著得罪老祖宗的壓力,我給它掛了鏈子,上了七把鎖,捆得嚴嚴實實,又從博物館協(xié)調(diào)了一套安保箱過來,半寸厚的防爆玻璃,還配備了紅外和震感警報?!?p> “這不就結(jié)了?”
“要是這么容易了結(jié),我也不會來找您了?!辈駸o病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壓下最深切的恐懼,“昨天金拐又失蹤了,安保柜碎了一地。從現(xiàn)場看,安保柜……是從內(nèi)部被打碎的!”
“那安保柜有多大?”
“最多不會有一個立方,體型正常的八歲小孩兒在里面,只能蜷縮,保證施展不開!”
“你們懷疑那拐是自己跑的?”
陸遙站起來,繞著屋子轉(zhuǎn)圈,飛快踱步。
柴無病期盼地看著他,希望能從這位年輕的大師嘴里聽到一點安慰人心的解釋。
等了半晌,陸遙終于發(fā)話了。
“基本可以肯定,不是妖人作法,就是邪祟橫行!”他一錘定音,先把事件性質(zhì)確定下來,“具體的事情,我需要看了現(xiàn)場才能有進一步的了解?!?p> 他字字鏗鏘,語氣堅定,眼神里充斥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氣。
柴無病仿佛看到了一場大戰(zhàn),激動得渾身顫抖。
“那我們現(xiàn)在就走!”
“且慢!”陸遙抬手壓住他,氣氛驟然凝重,滿屋子油漆味如有實質(zhì)般沉淀下來,壓得人心突突直跳。
“還有什么事要準備?齋戒?沐?。窟€是祭告先祖?”
“都不是。”陸遙一字一頓,把話說得異常清楚,“出診費還沒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