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彌漫在整個走廊,來來往往的護士拿著病例在各個病房間穿梭,坐在椅子上的病患一個個都眉頭緊鎖,家屬一邊抽煙一邊看著外面的天空。
“短暫失憶,恐怕,近期的事情她無法回憶起來了?!敝髦吾t(yī)師對趙彤說道。
“我知道了,謝謝?!壁w彤一臉疲憊地點著頭。
曲詩詩的父母一聲不吭地坐在病床旁邊,等醫(yī)生走了,曲詩詩的母親問道:“你們真能確定詩詩是自己跳下來的?”
“我調(diào)取了學(xué)校的監(jiān)控,確實是這樣?!壁w彤說道。
“是不是有人逼她……”曲詩詩的母親又懷疑道。
“那這就屬于私人恩怨了,但是,”趙彤說道,“有件事情我覺得你們應(yīng)該了解一下。”
兩人好奇地抬起頭來,看著趙彤。
“據(jù)我們調(diào)查,曲詩詩很有可能已經(jīng)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中,她要想全身而退,恐怕很難。”
“不可能!”曲詩詩的母親直接站了起來,“我們家詩詩是個特別老實的孩子,從不和壞人交往?!?p> “不不不,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沒說曲詩詩是個壞女孩,她很有可能被人騙了,所以發(fā)生的一連串事情,都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壁w彤趕忙解釋道。
“趙警官,”曲詩詩的父親聲音低沉地說道:“我知道詩詩一般不會做傻事,所以我希望你們趁早抓住兇手,盡管我們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拜托了?!?p> 趙彤點點頭,告別后離開了病房。發(fā)現(xiàn)陳木就坐在病房門口的長椅上,神情凝重。
“走吧,陳木?!壁w彤說道。
陳木站起身來,看著從醫(yī)院樓梯上走過來的一群曲詩詩的同學(xué),心情很復(fù)雜,他不知道怎么去解釋這件事情,因為自從曲詩詩從樓梯上跳下來后,他突然明白,兇手真的是用心良苦。
為了成功,他需要一個女孩受傷但不能死。
下樓梯的時候,趙彤問道:“你當時在學(xué)校的時候,你說她是故意的,你是怎么判斷的?!?p> “你不覺得太巧了嗎?我們剛剛查到一個比較關(guān)鍵的人物,結(jié)果她就失憶了,毫無預(yù)兆,你不覺得這一切都是兇手指使的嗎?為了保住真相,他必須讓一個人忘掉真相。”陳木說道。
“你的意思是,那個彩票店的老板有重大作案嫌疑?!?p> “不,那個老板絕對不是兇手,據(jù)我推斷,兇手應(yīng)該是一個非常體面的人,穿著非常整齊,一個做事如此邋遢的人不可能完成這如此細膩的謀殺?!?p>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現(xiàn)在局里已經(jīng)不把它作為首要案件了,陳木,可能我們現(xiàn)在的努力都是徒勞,兇手就此消失,沒有人在意那幾個女孩的死活,逝者終將被遺忘?!壁w彤說道。
對,逝者終將被遺忘。陳木想到。
就像是五年前那一場災(zāi)難,除了當事人,哪怕是當事人,都選擇了逃避與遺忘。
可是你知道嗎?我還在刻骨銘心地思念,風(fēng)中的花瓣,它承載著時光的厚度,我們不能忘卻,我會一直記得,那個春天,很溫暖。
逝者不能被遺忘。
趙彤要回警察局,在醫(yī)院門口就與陳木告別。陳木突然感覺到無數(shù)的謎團像是看不見的煙霧把他包圍,不知所措,無處可躲。他慢慢地走下醫(yī)院的大樓梯,看見巨大的門柱的時候,一種熟悉的感覺像風(fēng)襲來。
五年前,火災(zāi)后我就是在這里出院的。
陳木的心突然緊了一下,疼痛與惶恐緊緊霸占著他的身體。他有種沖動,他想回去,回到高中,尋找過去的記憶。
打車來到S市二中的時候,操場正熱鬧,場地上有人在奔跑,有人在跳,有人在接球,一切的一切,都酷似那個春天。只是,五年后,這里已經(jīng)是黃葉遍地的深秋。遠處的網(wǎng)球場,有個扎馬尾辮的女孩坐在地上休息,旁邊的女孩拿起了她的球拍。
陳木呆呆地看著網(wǎng)球場,直到那幾個女孩發(fā)現(xiàn)了她,站起身來離開了。天空飛過幾只麻雀,他突然希望來一場大暴雨,把這種孤獨與痛苦徹底清洗干凈,別讓他繼續(xù)絕望著。
他低下頭,幾滴淚水慢慢滑下,那座實驗樓,出來一群學(xué)生,說說笑笑,他們不知道,這里,埋葬著七個年輕的生命。
陳木,說好的忘記呢……
陳木,說好的不再為她流淚呢……
都過去了……
過去了……
書店也拆掉了,那個老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所有人都不知去向,唯一還愿意記起這些人的少年,也消失在街頭。陳木把衣領(lǐng)豎起來,人來人往,少女手拉著手走進了咖啡廳,他看著街上來回穿梭的人群,內(nèi)心突然襲來一陣痛苦。
五年前,我曾經(jīng)在這條街上下學(xué)。
“司機師傅,榮華公墓,謝謝?!标惸景杨^輕靠在車窗上。
當陳木從公墓里走出來的時候,他的內(nèi)心出奇的平靜。每一年,他都會過來,獻上白花,微笑地看著墓碑的照片,這段記憶,就像是永遠的被封存,但是偶爾地打開,卻有別樣的感覺。
緬懷死者,不是為了憐憫,而是不忘卻。
這時,陳木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這個號碼他從未見過。
陳木按下了接聽鍵,電話里穿出了一個厚重的男聲,“喂?”
“您是?”陳木不解的問道。
“我說你小子這就忘了我啊,高中白做三年同學(xué)!”電話里的聲音盡是埋怨。
可陳木實在想不起這究竟是誰,畢竟高中畢業(yè)也已經(jīng)四年,許多人早就不聯(lián)系了。
“是我!你韓哥,哈哈。”電話那頭笑了起來。
韓哥,陳木記憶深處的東西似乎又活了過來,韓少平,高三轉(zhuǎn)到他們班里的同學(xué),坐在陳木的前頭,因為學(xué)籍的問題,轉(zhuǎn)了好幾個學(xué)校,比陳木大三歲,大家平時都喊他“韓哥?!备呖籍厴I(yè),這家伙也很厲害,考到了云南,聽說是學(xué)生物,當時高中同學(xué)聚會,韓少平就沒來,他在云南的深山老林里做實驗。
“陳木啊,聽說你還留在S市啊,今天下午我就回去了,在S市參加一個交流會,你不準備接待接待我?”韓少平說道。
陳木笑了笑,說道:“當然可以啊,反正我正好閑著,我一定好好款待?!?p> 說完,陳木問了他具體的到站時間,約定到時候一定厚待。
這里距離火車站并不是很遠,陳木決定走過去,S市的秋景是蕭瑟的,卻有一種獨到的美。街上的行人匆匆趕路,凋零的黃葉旋轉(zhuǎn)著落在地上。陳木把衣服領(lǐng)子立起來,把手插在兜里繼續(xù)往火車站走。他看了一下表,時間差不多。
趙彤回到警局后,一個人把自己鎖在辦公室??粗『诎迳蠋讉€死者姓名,這還是幾周前大家開案情研討會的時候?qū)懙?,如今沒人愿意再接管這個頭疼的案件。她理了理思路,首先,兇手手里有一個通過買彩票中獎的曲詩詩,這是他犯罪成功的籌碼。他利用受害者接受過教育但是缺乏判斷力的這一特點,被貧困折磨,利用類似“傳銷”的手法,將三個女孩聚在一起,讓她們“召喚惡魔”??墒牵瑔栴}也來了,死者自燃是一個最頭疼的問題,沒有任何機制可以實現(xiàn)這種奇怪的現(xiàn)象。除此之外,曲詩詩,現(xiàn)在依然被兇手掌控著。當他們開始查這個女孩的時候,兇手就讓曲詩詩受傷。還有一點,陳木提到過,時間。半個月,為什么是半個月?
韓少平把一大片烤肉放到了陳木的盤子里,給他倒了點飲料,笑道:“快畢業(yè)了吧,準備考研還是工作???”
陳木想了下,回答道:“不準備考研,有人給介紹工作了?!闭f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
“可以啊,后臺挺硬啊?!表n少平羨慕地看著他。
“別別別,可別這么說。說說你吧,最近在忙什么?!标惸締柕?。
“我啊,”韓少平把烤肉咽了下去,說道:“還能怎樣,繼續(xù)在云南的深山老林里呆著唄,每天與毒蟲為伴,與虎豹為友?!?p> “別把自己說的這么慘啊,其實挺羨慕你們這些可以戶外工作的人?!标惸拘Φ馈?p> 韓少平放下飲料,說道:“兄弟,你覺得我們這項工作很安全嗎?每天都可能遇見稀奇古怪的東西,而且,許多東西都是你沒法解釋的,許多時候,你不得不被迫相信,他們死于意外事故,但是我們每個人心里其實都清楚,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科學(xué)沒法解釋的生物或者事件?!?p> “怎么,你遇到過什么?”陳木問道。
韓少平的眼睛低沉了下來,像是回憶起真正痛苦的東西,眼神越發(fā)迷離。
一年前,Y省突然來了一批生物學(xué)家,在Y大學(xué)的生物系里找了一群杰出的青年,經(jīng)過將近三個月準備,這群專家準備進入Y省的邊界的原始森林,去尋找一起神秘事件的起因。
幾個青年大致了解到,在Y省發(fā)生了幾次離奇的火災(zāi),找不到任何起火原因,造成的人員傷亡和財產(chǎn)損失巨大,幾個對火情頗有研究的學(xué)者發(fā)現(xiàn),這幾場火災(zāi)中,均出現(xiàn)了一種蟲子燃燒后的尸體,但是,沒有人分析出這種蟲子源于何地。隨后,排查了幾處森林之后,均沒有發(fā)現(xiàn),最后,學(xué)者和專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Y省邊界的原始森林,企圖在那里去尋找答案。
準備妥當之后,四名大學(xué)生和三位專家馬上動身前往原始森林。其中,韓少平是他們的小領(lǐng)隊。
幾人先是在森林邊境扎營過夜,當晚,輪流值班。
“小韓,你去睡覺吧,我來?!币幻咝战淌谧叱鰩づ衽牧伺捻n少平的肩膀。
“不不不,高教授,您先去休息,我們四個輪流換著就行,幾個教授就別出來值班了?!表n少平趕緊起身說道。
“那怎么行,你們年輕人的身體也很重要啊。你快去休息吧。”高教授的語氣逐漸變得嚴肅。
韓少平想到去推脫,可是,他剛準備開口,從身后的草地就傳來一陣群響,像是一群蛇在快速爬行,很快,這個聲音穿過了他們,消失在帳篷后面了。
“高教授,你有沒有聽到一個聲音?”韓少平問道。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