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怕是不可能的了,這輩子至多能中個秀才功名,那也要莫大的機緣。
若是此次能辦好縣吏大人的交代,在縣衙里謀個差事倒算是好謀生?!?p> 山間蜿蜒小道上,體型瘦削如枯柴,披著松垮衣衫的清秀少年嘴里碎碎念著。
他名叫李辰,是青山縣文才書院的學(xué)生,因為家境貧寒,才托幾位同窗的關(guān)系接了份縣衙委托來到此地。
像到這樣偏僻小村中收取佃租,一趟能得一百文,算是跑腿中最好的活了。
“這……這是什么情況?”
驀地,李辰心神巨震。
只見一具尸首橫在眼前,十指曲張開似鷹爪插在地上,表情仿佛死前經(jīng)歷十分可怕的事,從其掙扎的樣子,怎么看都是想逃出村子。
李辰欲要開口喊人,心下又一個激靈,意識到不妙。
這村子太靜了,靜的連鳥雀的動靜都不曾出現(xiàn)。
事有反常即為妖,他此刻的內(nèi)心是掙扎的,或許眼下立即離開是更好的選擇。
“一百文??!”
他想起身上的任務(wù),如果就這般逃了不說賞錢得不到,當(dāng)中就要惱幾位好友的關(guān)系。
畢竟這差事來之不易,就此離開恐怕連縣吏也要得罪,那對他來說有百害。
“我只是進去看一眼,就一眼,若是匪盜這會兒也該離開,到時候再回去稟報原委就算有回話的余地”
李辰看了眼朦朧夜色中陰沉沉的村子,向前一步。
進了村子,李辰意外的發(fā)現(xiàn),除了村口那具尸體,便再沒有尸橫遍野的場面。
只是這個村子真的太靜了,靜得讓人心涼涼的。
他敲門無果,心中一急直接推門。
吱呀一聲,門開。
里面確實有老少四口正圍著桌子,李辰想詢問為何這些人都不理睬他,便作揖道:“老先生,在下青山縣李辰,奉縣吏之命來收佃租?!?p> 他說完不動,卻不見有人回頭理睬,甚至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等等,眼睛?
李辰感覺他好像抓住某樣關(guān)鍵的東西,便仔細看著這家人的眼神,發(fā)現(xiàn)他們和村口那具無名尸一樣都布滿了驚愕。
他有了些猜測,上前推了推最近的老漢。
砰!
老漢倒地,因為駝背,在地上骨碌轉(zhuǎn)了一圈,依舊能保持剛才形態(tài)。
“這是死人?”李辰驚愕中,趕忙上前伸出中指攤在其余人鼻間,發(fā)現(xiàn)四人身體都僵硬冰冷,居然都死去很長時間了。
他接著又推開幾家門戶,最終得到一個異常駭人的結(jié)果。
“要什么樣的匪徒才敢這般慘無人道,居然沒留一個活口!”
他驚愕中尋思,自己也聽說過這樣偏離縣城的村子最容易遭到山匪洗劫,可凡事都得有個度,像這樣人間煉獄般的場景那是絕沒聽過的。
畢竟衙役們也不是吃干飯的,這簡直是在挑釁皇權(quán),肯定要追緝的。
“事情嚴(yán)重了?!?p> 李辰嘀咕道,“眼下讓我回去可怎么交差,這涉及百余口性命的大案,便是縣令大老爺也吃不了兜著走,說不得要找麻煩。
福禍相依,我總不能丟下整個李家,此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李辰收拾下心情,便打算不久留此地,轉(zhuǎn)身就要走的工夫,一陣陰寒怪風(fēng)忽的吹在脖頸,令他冷不丁打個戰(zhàn)栗。
他下意識的側(cè)過身一瞥,便見身后不知何時貼上來一道頭戴方巾、腳踏云紋靴、身環(huán)紫色儒衫的男子身影。
李辰著實被其嚇得就要丟魂,驚呼一聲,踉蹌了幾步,險些要跌倒在地,他穩(wěn)住身形后,立馬作勢要奔。
要說這種情況下能有個說上話的人也能讓人寬慰,可關(guān)鍵是他發(fā)現(xiàn)這剛才的身影居然是透明的,甚至能穿過紫衫瞧見對面的屋子。
他想起什么,又朝其腳踝望了一眼,看到其竟是踮起腳尖三寸。
說是踮著,其實跟飄也差不多了。
一切的一切,都說明李辰眼下遇到的顯然不能以正常人類來議論,沒有露出丑相都算好的。
要死了,怎的碰見這樣的晦氣,難道是村民化成的鬼物?
李辰拍胸在心中驚嘆。
“書生莫走,我有一事相求!”
這聲音落在李辰耳中更是寒毛都瞬時炸開,發(fā)現(xiàn)自己跑了半天卻仍舊在原地后,不知哪來的氣概,徹底放棄逃生的想法,徑直對上那張祥和面孔。
“你……究竟是誰?”李辰也搞不清現(xiàn)狀,但他在市井流傳的些許雜記奇書中聽過,這世上的鬼物多半是更怕和人相處的。
眼下盡管止不住駭然,卻努力維持著表面上的鎮(zhèn)定,畢竟這廝已經(jīng)盯上他了,他是想逃也沒法子,倒不如開誠布公。
“這全村的百姓都讓你給殺了,你到底想要怎樣?”
李辰難免有些猜測,和之前所見相印證,愈發(fā)覺得眼前的存在是邪魔歪道那樣,心中忍不住凄涼。
“小子莫要信口開河,這話可是要遭報應(yīng)的?!?p> 男子突然發(fā)怒,吹胡子瞪眼的,立時破壞了些氣氛。
又指著李辰道:“吾乃本村土地,慘遭賊道屠了全村人的性命,本該是與這里的百姓共存亡的。
卻因牽掛陽間的后人,不得不留一道神魂于此,等待因緣際會交代些東西?!?p> “什么,你說你是土地神老爺?”
李辰笑開許久,似乎聽到有史以來最好笑的笑話了,偏偏瞥見對方怒氣滿滿的眼神,便也笑不下去。
“你說的當(dāng)真?”
他有些遲疑,莫非這男子并沒騙他。
想想所謂賊道,土地神的解釋倒確實比悍匪屠村更有說服力,畢竟整個齊國沒有人敢膽大妄為到這個地步。
“我有騙你的必要?”男子把臉一橫,“若不是沒有時間,我也不至于選上你,”
“選我?”李辰覺著這話里有話,細聲問道:“大人何出此言?”
“你無需多問,其間的道理一時半會兒也不能跟你徹底明言?!弊仙牢氖空?,“你可是青山縣城功名考至廩生的李家二郎?”
李辰點頭,深感眼前人物實在厲害,將自己的身家都說的絲毫不差。
“如此甚好!”文士喜聲,“我在青山縣城有一后人,姓杜名子言,想托你閑暇時照顧一二?!?p> 說完,只留下時間讓李辰獨自思忖。
這便是要托孤了,李辰覺得莫名其妙。
想想自己在青山縣也是艱難在討生活,常言道‘寧添一斗莫添一口’,若是答應(yīng)下來便是讓李家難辦,眼下遲疑了。
“我神魂損傷嚴(yán)重,時辰也不多了?!蔽氖恳布?,不給李辰再思量的機會,便道:“你不必為難,我對縣城的方員外有恩,你只需將子言送至方府即可。
也罷,今日之事或許顛覆你以往的認知,你也不用驚慌,這是你我的緣分。
我清楚你回去很難置身事外,賊道屠村實乃有違天道,必將引出很多風(fēng)波,我也給你一道憑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