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就一起死吧?！?p> 鐘離雨憶緊了緊手中的匕首，瞄準他的心臟位置刺去。
不知道他是不相信鐘離雨憶真的會刺下去，還是因為他覺得死在她的手中也沒有什么，他居然沒有閃躲的意思，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匕首的尖端已經接觸到他胸口的布料，他的身體依舊紋絲不動，只有胸口在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姑娘?！?p> 一道低微沙啞的聲音如風吹葉落般響起，鐘離雨憶手中的動作馬上停住，低下頭去看仍然跪坐在地上的草兒。
草兒狼狽不堪的小身子微微顫抖著，如同一只受傷的蝴蝶撲閃著翅膀，卻始終無力飛翔起來。她玫紅色衣服上的斑斑血跡點綴了單色的衣裳，看起來就像是衣服上原本就印有的圖案。
嘗試過幾次后，草兒始終無力站起身，她只好向鐘離雨憶伸出顫顫巍巍的手，艱難地出聲道：“姑娘，您可以過來一點嗎？草兒想要告知您一件事。”
都這個時候了，曾經總是高傲地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媚門曹倪卻還是保持著這樣卑微的態(tài)度。也對，現(xiàn)在的她已經不是媚門曹倪了，她自己也沒有了那段記憶，她記得的只有鐘離雨憶是她的主子。
鐘離雨憶并不清楚她的過去，但她語氣中的哀求和眼中的悲傷還是讓鐘離雨憶的心中酸澀起來，越發(fā)感覺對不起她了。可自己也確實無能為力。她閉了閉眼睛，痛恨起自己的沒用，也開始痛恨起顏宇涵的咄咄逼人。
鐘離雨憶緩緩蹲下身，放低身子與草兒對視。
“姑娘，可以再靠近些嗎？”草兒的聲音細弱得如同蚊子的嗡嗡聲，她差點都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鐘離雨憶往前挪動一步，身體微微往前傾，把耳朵湊近她的唇邊。
臉頰上突然被什么冰涼的東西輕輕拂過，那柔軟的觸感若有若無。鐘離雨憶瞪大了眼睛，往后退開一些距離，無比震驚地看著草兒。
她想起了當日里在百草堂中唱過的《囚鳥》，還有草兒聽到她唱這首歌時的眼神和淚水，心里隱約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就在這一愣神間，草兒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她伸出瘦弱微涼的手緊緊握住鐘離雨憶拿匕首的手往自己身上用力拉了一下。
鐘離雨憶本來就重心不穩(wěn)，被她這么一拉，她的身體便往前撲去，散發(fā)著森人寒光的利刃就這樣全數沒入了草兒的胸口！
原來她并不是真的有話要說，或者，臉頰上的輕吻，便是她沒有說出口的語言。
草兒吐出一口鮮紅的血液，熱血噴灑在鐘離雨憶的身上，暖暖的粘稠感使她整個人都呆住了，過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這……不，不要，你不要有事！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
草兒的嘴角扯出一抹蒼白的微笑，笑意很淡，因為她已經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由于匕首刺穿了她的多處內臟，她口中的鮮血不斷涌出。她艱難地動了動嘴唇，口中發(fā)出不成音節(jié)的句子，鐘離雨憶只能隱約聽清“成全”二字。
是了，她是為了不讓她為難。這個傻丫頭，明明知道自己在她的心目中并沒有什么地位，鐘離雨憶的無法下手只是因為自身的道德觀，卻還是甘愿為她犧牲自己的性命。
鐘離雨憶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目光一時間有些呆滯。她的心中很是愧疚，也很是慌亂，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疼痛。
“你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求你了，是我錯了，對不起?！睗L燙的淚水滑過臉頰，滴落在草兒冰涼的小臉上?？粗輧号ο胍⑿Φ臉幼?，鐘離雨憶哭著松開匕首的柄，拉起草兒的手腕給她號脈。
草兒目光靜靜地看著鐘離雨憶，似乎是有些留戀，有些不舍，又有些滿足——她終于還是成功地在主子的心目中留下痕跡了，遇到主子的那天起，她便知道主子是她今生過不了的劫，誰讓她們同為女性？她不怪主子，真的不怪主子。
草兒的瞳孔擴散開來，死不瞑目。
“很好，她死了?！鳖佊詈淅涞卣f著，目光緊緊鎖住草兒的尸體。
指尖上的脈搏停止了跳動，鐘離雨憶的心也隨之涼了半截?；秀遍g，她感覺到草兒的衣袖短了，往草兒的身上看去時，院子里突然刮來了一陣狂風。
地面上的灰塵砂礫被風卷起，枝頭上的樹葉也隨風亂舞，逼得眾人不得不閉上眼睛。
在閉上眼睛前的匆匆一瞥間，鐘離雨憶看到草兒的身體變長了，原本十三歲左右發(fā)育不良的身體凹凸有致，那分明就是一具成熟女性的身體！是她眼花了嗎？
正想要睜開眼睛一探究竟時，耳邊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抱緊我！”
鐘離雨憶還沒有反應過來，胳膊便已經被人拉住，隨后，她陷入了一個濕噠噠的懷抱中，騰空而起，很快便離開了飛沙走石的院子。
她知道帶她離開的人是誰，他平安了，那便好了。傷心加驚嚇過度，鐘離雨憶伸手環(huán)住眼前人的脖子，聞著他身上傳來的清新的水草的氣息，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一下子放松下來，陷入了短暫的昏迷中。
月色朦朧，夜涼如水，不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稀疏的蟬鳴，天上的星星眨巴著眼睛，仿佛是在應和著田野里“呱呱”的奏樂聲。
暗巷中，一條黑影快速地掠過，在每家每戶中穿梭，最后，黑影離開了城市的中心，往山腰上的一間隱秘的小竹屋上飛去，頭頂上只有暗淡的月光和偶爾出現(xiàn)的幾個螢火蟲在為他們照明。
光影交疊中，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對自己毫不設防的女子，夜色中女子的面容看不清晰，只依稀看到她輪廓精致的五官上閃過晶亮的淚痕。
竟然連睡著了也在哭嗎？
但這遠遠不夠，公主受過的傷害并不是一個對自己死心塌地的人的死亡就可以抵過的，他要成為她活著的信仰，然后再摧毀她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