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舒跌入門內,黑袍怪緊隨其后。
她這結結實實的一摔,又摔出一口血,血漬從嘴角流出,一條線似的墜落于地,被灰色的土地吸收干凈,連濕痕都未留下。
身負重傷的她好一陣兒才緩過神來,眼睛里一陣冒金星,等她的眼睛能夠視物,手上的力氣回籠,她用手一抹嘴邊的血沫,抬起頭來觀察四周。
這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大野地,連草都沒有幾根,灰色的土地仿佛被夯實過,躺在上邊都硌皮膚。
另一頭的黑袍怪正在這片大野地上放飛自我,他時而手腳在虛無中亂舞,時而珍惜地觸摸什么東西,就像發(fā)了癔癥一樣。嚴舒用自己卓越的視力盯了一會兒斷定,他這絕對是看見了什么自己看不見的異象。
難不成這里有傳說中的陣法,入陣者迷?
這正是逃跑的好時機!
嚴舒心中鼓動起希望,仿佛磕了大力神丸,再次回到巔峰狀態(tài)。她利落地翻身爬起,剛擺出奔跑的姿勢,只見來處的門慢慢溶解在背景里,一秒過去后,四面八方皆是毫無生機的灰土。
她踉蹌著向門的方向走了幾步,穿過門曾經的位置,她依舊留在這片灰土世界里。
“哐當!”失去信念支撐的嚴舒就像漏了氣的氣球,她側倒于地,全身上下的傷口又開始疼起來。
等她疼得麻木,她像餅鐺上的餅一樣,自動給自己翻了個過,躺在一望無際的灰色土地,望著灰蒙蒙的同色系天空。
結局已是注定,多思傷神,她將自己徹底放空,就好像自己是這灰土、天空中的一份子,除此之外,世間的牽擾業(yè)已煙消云散。她在平靜無風的世界里,感受到一陣陣寧靜平和,慢慢地,她的眼皮越來越重,最后沉沉地、沉沉地入了夢。
而黑袍怪依舊沉迷于這個世界為他精心打磨的異象中,手舞足蹈,自在癲狂。
嚴舒在夢境中沉沉浮浮,閉著眼睛的她感受到灰土地變得柔軟而富有彈性,搖搖晃晃地好像乘坐烏篷船,船娘手持竹竿站在船尾,口中哼唱著纏綿的小調……
船慢慢停了,就像船已到她的目的地,夢幻戛然而止,岸上等著她的是冰冷凄苦的現實。
嚴舒生出一絲不舍,但大腦清醒地告訴她剛剛不過是自己的臆想,這里沒有船舶,沒有船娘,更沒有化在舌尖的曲調,有的只是難以用科學道理解釋的修真,并且還有一個冷血麻木的黑袍怪在等她。
她睜開眼睛,灰蒙蒙的天與黑土地已經消失不見,她竟置身于真正的虛無中,除了自己再無它物。
她在虛空半坐,一動不動地發(fā)呆,這超出了她的想象,她需要時間來消化。
“吾門后人,還不速速見禮!”一個虛幻的身影從虛無的遠處慢慢顯露身影,他身著寬袍大袖,在虛無中無風自動。
嚴舒被這聲音嚇得原地彈跳起來,她找到聲音的方向,手足無措地見來人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對方是誰,她心中略有猜測,但出于謹慎考慮,依舊問道:“前輩是?”
“吾乃天玄界明樂派第五十一任掌門人,明翡。飛升后誤入貴地,最終身死道消,魂歸天道?,F如今,爾所見不過一縷殘魂?!眮砣苏Z氣不夾雜任何情緒,仿佛陳述的不過是于己無關的事實。
這樣的態(tài)度令嚴舒疑惑,究竟是怎么心硬如鐵的人,才能如此平常地宣布自己的死訊?
照理說別人說了背上的事,外人應該禮貌性地寬慰兩句,于是她搜腸刮肚,干巴巴地回了句:“前輩請節(jié)哀?!?p> “……你若好奇我的過往,大可等以后去查驗?!睂Ψ浇又f,“汝已練吾門功法,自算我門中人。現完成拜師禮,禮成后吾將妙食心法完本傳授于汝?!?p> 嚴舒大吃一驚,天上居然砸下這么個大禮包,她需要時間消化:“額,前輩,您也知道地球時一個科技文明,現有靈氣全賴您——”嚴舒打了個磕絆,這話怎么說都尷尬,所幸不說,“盡管我已走上修煉之途,但此路之艱難遠勝修真界。我怕貴派心法落入我手是明珠蒙塵,慘遭辱沒?!?p> 跟前人交談,連語氣也變得文縐縐呢。
明翡背過身去,望著虛無世界的深處一點道:“我在地球上探究離開之法,探究了數千年,終是在此地終老。爾等修煉不過吸附我的靈氣,無法超過我的境界,也是永遠困死于此的下場,你既已知這是死路,為何還要每日不輟地修煉呢?”
嚴舒面露茫然,明翡所言皆是實情,語氣更是一如既往的客觀,但她依舊從話語中一會到對方偌大的悵惘。
是啊,結果早已注定,他們還掙扎做什么呢?
不對,嚴舒轉圜過來,她意識到對方絕對做了什么迷惑自己的事情,她的心智竟然不堅定了一瞬。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嚴舒走到明翡身邊,與他一起看向虛無的盡頭,語氣輕但志氣不減。
“好!”對方的話語突然有了感情,整個人不再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整個人生動鮮活起來。
這應該是一道試煉。嚴舒輕輕呼出一口氣,她應該是平安度過試煉了,于此同時,她的道心更加堅定,修真一路,她比不會后退!
“不愧是我輩門人?!泵黥浜粗鴩朗?。他長得年輕俊朗,比起當紅小鮮肉不逞多讓。但微笑起來眼中的慈祥,才讓嚴舒認識到這位活了不知多少年。
嚴舒低下頭,遵從明翡的指導,以謙卑的姿態(tài)、誠摯的心,一步步完成拜師禮。
“禮成!”明翡喊完這句,眼角閃過一絲晶瑩。自從飛升,他在此地逗留千年,殘魂自拘于洞府之內,已不知世上年月,天玄界的種種過往皆成云煙,只盼望門派中的小輩能負起責任,將門派延續(xù)萬代。
嚴舒跪伏余地,內心久久不能平靜,現在她有了師門,雖相隔萬水千山,但她能感受到冥冥中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