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戰(zhàn)亂(5)
歐陽不修強自支撐著走出御劍山莊,身體各處疼痛不已。但是比身體更加疼痛的是那顆堅強的心。直至此刻,御劍山莊算是徹底完蛋,莊內(nèi)弟子全數(shù)死去,連莊園也是不費吹灰之力便給人強占。
他淚從眼角邊流出,往事歷歷在目:自小在父母身邊無憂無慮,豐衣足食,那時自己也是一個偏偏少年;可自比武招親那一刻起,御劍山莊逐步出世,緊接著自己被章凡斬斷雙臂,父親又被章守信設(shè)計害死,母親又自殺而隨父親而去。他世上所有的悲痛都朝他蜂擁而至,讓他猝不及防,讓他喘不過氣。
陽關(guān)大道雖然道路平坦,但他卻步履維艱。只感覺活著就是一種拖累,死了又遺憾。他索性坐在旁邊的大石上,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動了,他感覺自己不但雙臂已斷,估計這雙腿也保不住了。
歐陽不修呆呆的望著天空,眼淚翻滾,內(nèi)心悲涼,大仇未報,雙腿又即將癱瘓,這是老天應(yīng)該給這個受盡人間疾苦的可憐男子最終的懲罰嗎?雖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但老天對歐陽不修的懲罰似乎也太重了一些。但愿老天能開開眼,給苦命的歐陽不修多一些希望,多一些安慰,多一些好運,讓他從此都能逢兇化吉,讓他每次都能與苦難背道而行,因為他,父已死,母已亡,臂已斷,腿已廢,仇未報,愛未央,再也經(jīng)不起任何打擊了。
歐陽不修正在死亡線上掙扎,也在選擇生和死之間徘徊:生是一種痛苦,愛人已漸行漸遠,報仇難如登天;死是一種解脫,就只怕九泉之下父母不得安寧。
如果我死了,薛妍若干年以后還記得嗎?記得有一個斷臂的男人至死都被他深深的迷住。歐陽不修如是想到。
江湖中人,生死往往掌握在別人手中,無論你想或不想,總會碰到?jīng)Q定生死的人,或者碰到?jīng)Q定生死的事。
比如此刻的歐陽不修。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有氣無力的道:“出來吧,老在后面鬼鬼祟祟的躲來躲去不累嗎?”他此刻知道追殺他的人以致,但臉不紅心不跳,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道:“來一起過來聊聊天吧!”
兩個兵士將信將疑,想上前,又不敢邁腳,小心防備著歐陽不修。
“我已是強弩之末,命不久已,不用你動手,估計也活不了幾天了”,歐陽不修唉聲嘆氣。
一看歐陽不修確實是強弩之末,兩位軍士再不遲疑,手持大刀,來到歐陽不修面前,道:“不得不佩服你的毅力,身負重傷卻走出來二十里”。
歐陽不修“咳咳”干笑兩聲,道:“也沒什么,只是還有未盡之事,想多活些時日而已”。
“那你怎么不跑了,繼續(xù)跑啊,我看你能跑到什么時候”,一個軍士叫囂道。
“這些天來你過得好嗎?”,歐陽不修沒回答兵士無聊的問題,反而問了他一個更加無聊的問題。
兵士投以錯愕的目光,道:“我怎么過得不好了?我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好得不得了”。
歐陽不修搖搖頭,道:“你參與殺害御劍山莊幾十號人,你參與屠殺二龍山上幾百號人,為什么還能這么理直氣壯的活著?難道半夜沒有英魂纏身,睡著了不被噩夢驚醒?”。
兵士再不回答他,他舉起手里的大刀,“給你了留下遺言的機會,你卻在這廢話連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完舉起大刀,向歐陽不修的腦袋上砍去。
歐陽不修閉上眼睛,心里有解脫,但更多的是不甘,他恨老天,恨老天讓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他也恨自己,恨自己害父母雙亡,家破人亡。
時間匆匆流逝,自始自終都沒有感覺一絲痛楚。他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兩位兵士的尸體,只見他們被一只羽箭穿胸而過。臨死都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發(fā)出這兩箭的,就是武龍一行人,他們一直跟在他后面。武龍知道章守信會派人來暗殺歐陽不修,所以一直在后面默默無聲的跟著,見機行事,以免打草驚蛇。直到此時兵士殺機已露,武龍不得不出手誅殺。
暮云舒一看歐陽不修的狀態(tài),伸出雙手搭在他的手腕處,道:“氣息紊亂,陳勇的內(nèi)力已經(jīng)傷及他的內(nèi)府”。他又摸了摸他的腿骨,望著武龍道:“腿骨已碎,若不趁早醫(yī)治,恐怕會變得比廢人不如”。
武龍倒吸一口涼氣,這還是第一次聽暮云舒這么慎重其事的說話,語出驚人,武龍未曾想歐陽不修的傷勢已變得如此嚴重了?!澳愣t(yī)術(shù)?那你可以救救他嗎?”,武龍試探性的問道。
暮云舒投以鄙視的眼神,道:“對本神醫(yī)來說,這點小傷通算什么”。
“神醫(yī)?你是醫(yī)生?”,武龍一臉懷疑,繼續(xù)道,“和你相處這么久了,也沒發(fā)現(xiàn)你救過一人之傷,看過一人之病,你說你居然是一個神醫(yī)?”
暮云舒一邊從胸前拿出一個精致的口袋,一邊對武龍說道:“本少爺?shù)拿孛茇M是你這等凡夫俗子所能了解的”。只見口袋里滿滿插著一百零八顆銀針,每一根都有兩尺來長,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fā)光。
他把這些銀針從“絡(luò)卻”、“玉枕”、“天舒”等穴道,從頭到腳一直插到“關(guān)元”、“會陽”等穴道。當(dāng)?shù)竭_“下陰”、“股門”時,暮云舒面紅耳赤,似一個小女人撒嬌一樣對武龍說道:“一會兒銀針插到“足底”、“金門”,他會感覺全身鼓脹,最后他會放幾個響屁,屁放得越多,說明恢復(fù)得越好”。
武龍看到暮云舒的施針手法,已對他的醫(yī)術(shù)基本認可了,但還是忍不住打趣道:“放屁治內(nèi)傷,果然不同反響,以屁看醫(yī)術(shù),更加不同反響”。
說完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殊不知笑聲未畢,“嘟嘟”之聲不絕于耳,歐陽不修之屁果然聲勢浩蕩,綿延不絕。只放得歐陽不修本人都覺得奇臭無比,臭氣熏天,不好意思的捂著鼻子。
許久許久之后,武龍關(guān)切的問道:“感覺怎么樣,內(nèi)傷好些了嗎?”
歐陽不修吸吸氣,又吐吐氣,一吸一吐之際,感覺自己的丹田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
“感謝暮公子,你醫(yī)術(shù)之高超,在下以前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歐陽不修認真的感謝,但言語之間卻聽不出他對死后余生的感悟。是激動?是驚喜?亦或是淡淡的憂傷?
“哎,我說暮兄,你到底是什么人啊,這又是武林高手,又是醫(yī)術(shù)高手的,一看就不像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啊”,一直因為妹妹的遭遇悶悶不樂的古三通,今日又擺出了那副人畜無害的笑臉,繼續(xù)道,“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快給你三通哥哥講一講”。
暮云舒在旁邊砍下兩根樹杈,將歐陽不修的腿綁上,然后轉(zhuǎn)過頭對著古三通道,“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你又不是龍哥哥”,說完還不忘對武龍吐吐舌頭,讓我們靦腆的武龍好生尷尬。
古三通含笑答道:“好,我問問龍哥哥”,說著還真面對武龍,模仿暮云舒的樣子,扭扭捏捏的求道:“龍哥哥,求你問問暮公子到底是誰,奴家好好奇好好奇”。
眾人直覺一陣雞皮疙瘩布滿全身,包括邋遢老者。
薛妍覺得不宜在此問題過多糾纏,否則自己的心上人將會成為大家一起調(diào)戲的對象,她不希望那樣,因為她心里,武龍只能屬于自己,容不得半點侵犯?!笆媸妫耐葌惺聠??”。
“要是沒遇上我他不死也殘,那就肯定有事??伤磺蓜t巧的遇上了我,恰巧我醫(yī)術(shù)無雙,所以現(xiàn)在沒事了”,暮云舒自吹自擂,毫不懂得謙虛和低調(diào)。
他也不賣關(guān)子,伸手從邋遢老者手中接過一瓶藥水,遞給武龍道:“你,把這黑玉斷續(xù)液均勻的涂抹在他的雙腿,他這點小傷就沒什么大礙了,保證明天早上就能生龍活虎了”。
“黑玉斷續(xù)液,莫非是用黑玉斷續(xù)膏調(diào)制而成?”武龍問道。
“聰明,一猜即中”,暮云舒答道。
“武龍兄弟,你趕緊問問他們是什么人呀,怎么還隨身帶著什么黑玉斷續(xù)液,這身份得多高貴,方能有如此底蘊?”,古三通插嘴道。
武龍看了看邋遢老者,又看了看暮云舒,終究一言不發(fā),他認為如果他們要說的話,不問也會說;若他們不想說的話,問了也白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自己也有,何必去對別人的隱私刨根問底。往往那些知道秘密越多的人,越?jīng)]有好下場,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
他把藥瓶讓薛妍拿著,然后仔仔細細的擦拭歐陽不修的雙腿,慎重的對他說道,“我看你戰(zhàn)斗,突然有點明悟:雖然你無手不能使劍,但你卻可以使錘,如果你學(xué)會使錘,將會是這世上最迅猛最不要命的武功。因為使錘之人,往往手臂會受反震之力,錘越大,反震之力越強,而你恰好沒有手,所以即使用再大的錘,也不會擔(dān)心有任何的反作用。再一個厲害的原因就是使錘之時,敵人都會使出“避錘斬手”的打法,而你根本就沒有手,別人便無從斬起。這一攻一防的加成,威力必定倍增”。
歐陽不修詫異不已,自己只看到了斷臂后痛苦的一面,武龍卻看出了一門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絕世錘法。這個堅強不屈的男人熱淚盈眶,一生都不愿面對的斷臂之苦,沒想到經(jīng)武龍點播,卻成了自己稱霸武林的最大優(yōu)勢。他那快要滅盡的希望,又從心底熊熊燃燒起來。誰說斷臂之人無用?原來斷臂之后可以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他彎腰點頭,“此恩如同再造,請受小弟一拜”,自此刻起,歐陽不修便已小弟自居,他也用一生來回報了武龍的點播之恩,知遇之恩。
武龍拍拍歐陽不修的肩膀,道:“好好養(yǎng)傷,明天還有一場惡戰(zhàn)等著我們”。
歐陽不修重重的點了點頭。
眾人也一陣暗想:發(fā)起瘋的陳勇,誰能抵擋得???面對陳勇及夔州府的一千軍士,又該采用什么謀略來抵抗?
這無形當(dāng)中,又把武龍推向了風(fēng)口浪尖,但此時的武龍很平靜,因為他早已想好了對策,只等回去好好安排一番。
白鶴愛青樹
時間緊任務(wù)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