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耳目靈通地頭蛇（下）
這鐘二牛，本是個老實農(nóng)民，但因收成不好，借了高利貸，還不上錢，老父老母被逼死，他悲憤之下，將那三個逼債的打手給生生捶死，然后便落跑，入山為寇，做起了劫道收買路財?shù)墓串敗?p> 有一次打劫了輛載了一家人的馬車，那家人本已打算花錢消災(zāi)，結(jié)果他的倆同伙卻看上了人家的女眷，想要擄了人強上。鐘二牛人如其名，有股子牛脾氣，認為人家既然付了買路錢，就不該為難人家。那倆同伙自是氣不過，都已經(jīng)是打劫的土匪了，裝什么正派，又順口罵了他死去的父母。這鐘二牛一下子被觸到了逆鱗，竟是直接把這倆同伴給捶死。
放走了那駕車的一家人后，鐘二牛也不知道是殺得狂性了還是怎么的，竟是直接回身上山寨，將那十幾個匪寇直接全打殺了。殺完了人，這家伙卷了寨子里的銀兩，就跑青州城去吃喝了——因為他家老父年輕時曾到過青州，給他講過青州城繁華，讓他念念不忘。
酒飽飯足后，鐘二牛就要跑衙門去“投案”，這一投，卻是投上了剛巧在路上巡視的王戈。
知曉了這貨的狗血人生，王戈也沒帶他去衙門，直接帶到自己家，親手打了他十板子、抽了他十鞭子，說這是對他劫道的責罰。至于其他的事，雖違律法，卻順天道。也不得不說，這貨真是天生皮實肉厚，普通人這十板十鞭下去，臀背基本開花不說，十天半月下不了床都算輕的，體弱點的能直接嗝屁，他卻是屁事沒有，只留了點紅紅的痕跡，筋骨絲毫未傷。
然后王戈問他愿不愿意跟著自己，管他口飯吃。這鐘二牛的腦回路也是不一般，被王戈十鞭十板一頓打，又教育了幾句，竟是對他十分服帖，跪伏于地，就要賣身為奴，當王戈的仆從。王戈哭笑不得，只說以后就是兄弟，聽他吩咐做事便行。
而那梁博偉，本是關(guān)中大戶人家三代單傳的少爺，父母早亡，獨他一人守著偌大家業(yè)。他倒也沒什么野心，只考了個秀才的功名后，就每日里自己看各種雜書，養(yǎng)鳥種花，過得恬靜閑適。沒想到他的妻子卻與人有染，給他戴了綠帽子不說，還打算合謀毒殺他，侵吞他的家財。好在這梁博偉發(fā)現(xiàn)及時，寫了休書休掉妻子，他妻子羞愧之下，上吊自盡。但那縣官和他家一遠房親戚勾結(jié)，反倒污蔑梁博偉殺妻，格了他的功名，要將他下獄。
梁家雖有錢，卻無官面關(guān)系庇護，梁博偉就這么莫名其妙地下獄，失去了自由，家財也為他人所占。而且縣官和那遠房親戚為了避免節(jié)外生枝，根本沒打算讓他活到上堂審判，直接打算在牢里就把他做個急病亡故，反正不會有人來追究為他做主。
但這梁秀才也真真是個人才，居然讓他在牢里弄了場大暴亂，跟著一群人逃出了大牢，然后帶著幾個身背血案的兇犯，直接回到自己家，殺了那已經(jīng)占了梁家大宅的親戚，將家財起出，任那些兇犯自取。
而那之后，梁博偉又很聰明地沒有和那些兇犯們一起，而是趁他們不備，自己拿著少許錢銀，單走一路。
果然沒多久，那些一同越獄的逃犯，大都被成功抓捕，或是被直接格殺，唯有梁博偉成功逃脫。
不過梁博偉游歷到青州城時，身上的錢花完，不得不找了個帳房的活計暫時待了下來，結(jié)果沒多久被一起做事的小伙計發(fā)現(xiàn)身份有假，于是當成“消息”賣給了王戈，王戈深入一查，沒想到竟是逮到了一條通緝“大魚”。
這梁博偉的通緝懸賞，已經(jīng)達到了八十兩。
但王戈在看了這家伙的卷宗后，就發(fā)現(xiàn)了很多貓膩，知道這倒霉蛋很可能是被陷害的，于是沒有把他逮回衙門，而是私下里把他逮到家中，一通拷問，問清前因后果，所有經(jīng)過。
梁博偉本以為必死無疑，心如死灰之際，王戈卻并沒有押他去衙門，沒有去領(lǐng)那八十兩的賞銀，而是問他愿不愿意跟他做事。
梁博偉自然沒有說不的理由和權(quán)力。
王戈知道，這鐘二牛和梁博偉，不論之前是老實農(nóng)民還是本分書生，到了現(xiàn)在，他們的本質(zhì)上就是兇人。鐘二牛殺高利貸打手是因為仇恨，殺匪寇也并不是道德水平高后正義感覺醒，而單純是遇到讓自己受不了的事，受不了，他就要揮起拳頭，打殺一切阻礙，才能痛快。至于梁博偉，雖然沒有親手殺人，但他放出那些兇犯時，也就知道會有什么結(jié)果。當時那些兇犯可不單單殺了霸占他家財、陷害他入獄的親戚，同時遇害的還有不下兩位數(shù)的無辜百姓，而梁博偉對這些人，可絲毫沒有感到抱歉和后悔，只恨沒能順便干掉縣官和那奸夫。
他們身上的兇性，已經(jīng)去不掉了。
但在這個時代，對于王戈來說，這些人正是他所能用，也最好用的。
王戈收攏的這些外來的、沒有歸屬感的雜人越來越多，用他們來聯(lián)系和控制青州城本地的潑皮混混、閑散青壯。
當青州城本地勢力終于開始意識到不對的時候，王戈統(tǒng)合的這股力量，已經(jīng)不是他們能夠輕易扼制的了，甚至于，根本沒有人能知道王戈到底控制了多少人，到底能動用多少的力量，便是連和王戈最熟悉、經(jīng)常見面的柳紅巖都猜不透、看不清，更遑論其他人了。
王戈先是投錢弄了很多小吃攤、茶攤，又開了許多小酒肆、小飯館、小茶鋪，這些攤子、鋪子，基本都很小，遍布大街小巷，也很低端，沒什么特別口味、風格，就是低端、便宜，雇傭的要么是失了土地、活不下去的青州本地農(nóng)戶，要么是拖家?guī)Э诘牧髅瘢词潜镜仄D難度日的普通百姓，都是能潛下心干活的。
而那些之前靠賣消息給王戈的混混潑皮們，若是表現(xiàn)得好，經(jīng)常能報上有價值的消息，便會給他們劃地盤，分幾個攤子、鋪子的股份紅利給他們，以后他們就專門在這幾個地方轉(zhuǎn)悠，名義上是負責這幾個地方的經(jīng)營秩序，防止人來搗亂，實際上則是在這些地方收集消息。
梁博偉曾經(jīng)建議過，這些潑皮混混心都野，脾性不一，大都好吃懶做，很難管理。若只是收集消息的，交給那些看攤子的人不就行了？只要有利可圖，他們一樣會用心打探。
王戈卻否決了這個提議，因為他知道，老實人干活會踏實努力，但他們求安逸，求平穩(wěn)，怕惹事，有些時候、有些關(guān)頭，即便有利可圖，也會害怕膽怯。而潑皮混混們，他們的屬性就是亂，天生就愛搞事情，讓他們安穩(wěn)做事不行，但是遇到麻煩事，他們卻喜歡往前湊。這平穩(wěn)和混亂，對王戈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
他要的是在靖難之前快速的擁有一個強大的消息網(wǎng)絡(luò)，擁有一批能為他所用又不為人所知的潛力探子，而并不是打算經(jīng)營一個多么長久的“生意”。
這三年來，不僅是各種小攤，各種小鋪，便是腳行，各種車夫、轎夫、腳夫，各個大酒樓、青樓、客棧的小二、跑堂，各行各業(yè)，各種小人物，都成了王戈的消息源，賣消息成了一種固定的收入源。
當這種消息網(wǎng)絡(luò)形成的時候，力量是相當恐怖的。任何一個人，都身處在網(wǎng)中，除了王戈外，便是那幾個核心的、直接對他負責的人，也沒有一個知道這張網(wǎng)到底有多大、有多強。
這張“網(wǎng)”不知不覺地有了一個名稱——兄弟會。
當你能開始拿王戈給的攤鋪的股份分紅，有負責的地盤區(qū)域時，你就是兄弟會的成員了。因為王戈總是跟他們說：“大家都是兄弟?！彼运麄兌剂晳T性地叫王戈“大哥”，哪怕實際年齡比王戈大了二、三十歲的也一樣。
在這青州城中，王戈幾乎從不帶隨從，但只要他愿意，一聲大吼，隨時就能聚來一大群青壯。雖說這些人別說高手了，就是真正會武，能有真氣內(nèi)力的，都沒有幾個，真到了生死關(guān)頭，也未必都會為他死戰(zhàn)。但這已經(jīng)足以讓他在青州的地下勢力中，有著攪動全局的力量了。
當然，為了做到這些事情，王戈要花費大量的錢財來維持和發(fā)展，這三年下來花掉的數(shù)字，若是說出來，任何知道的人，都絕對會咋舌震驚，無法理解。
而且這些花費，燕王是不會幫他出的，他在這青州城內(nèi)，處于潛伏期，一點燕王的實力都不能用到，只能靠自己。所以他在知道那“小七義”老大紅發(fā)漢子有小金庫后，會費盡心思算計他，逼問小金庫的下落。這些年來的大筆金銀，大部分都是他黑吃黑得來的。以他的角度，這些錢就算攢著，或是置產(chǎn)，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唯有轉(zhuǎn)化為用得到的資源，才能真正體現(xiàn)這些錢的價值。而這些價值，可以在不久后到來的靖難之中，成為他在未來皇帝陛下心中占得一位的籌碼。
山東、青州府，可是處在北平與京師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