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第一場雪,沒有預兆,來得有些忽然。昨天還一片晴好,此刻從咖啡館的窗戶望出去,地面已經(jīng)積了薄薄一層。
遲顧覺得手里一燙才回過神來,一個錯神,咖啡倒得溢出來。
門被人推開,寒風挾著細細的雪花卷入來。他轉(zhuǎn)頭,是個戴著帽子圍巾口罩,裹著厚厚羽絨服的女子。
“隨便坐,我一會兒拿菜單過來……”他低下頭,重新專注于手中的那個拉花。
眼前一暗,那人到了吧臺前,竟隔著吧臺一把將自己抱住。
虧得遲顧眼明手快,將手讓開,咖啡才沒被撞翻。但如今是個敞開懷的姿勢,正好被她抱住。
“喂喂……”遲顧剛要發(fā)作,聽見熟悉的聲音悶悶從自己懷里傳來,“遲顧,我要瘋了……”
遲顧將手中的杯子放下,把她腦袋上的帽子揪下來,露出亂蓬蓬的長發(fā),“野夠了?總算知道回來了?”他順手在辛茯的腦袋上揉了揉,卻并沒有把她從自己懷里扒拉出來。
好一會兒,她才從他的懷里退出來,順便把口罩圍巾都扯下,眼巴巴看著他,“我餓了……”
一碗面她吃得很快也很專注,平時停不下來的絮絮叨叨,今天卻一個字都沒說,埋頭一直吃到碗見底。連底下的菜葉渣渣都沒剩下,就差舔盤了。
“什么時候回來的?”遲顧遞過去一杯熱的檸檬水。
“剛到……”她接過就猛喝了一口,燙得嘶嘶有聲。
“你慢點,誰跟你搶了?”遲顧沒好氣。
她的臉色很差,沒什么血色,凍得有些發(fā)青。捧著杯子的手,瘦得露出筋骨,竟有些嶙峋的意思。
“你在古水到底怎么了?電話不接,微信不回,那個林長思回來也是支支吾吾什么也不肯說。你不是去幫助災民的?怎么自己搞得跟災民一樣回來了?”遲顧覺出莫名的怒火。
“還有,你走之前,和那個姓喻的,眉來眼去的,什么情況?是不是著了人家的道兒……”
辛茯總算緩過一口氣來,“沒什么事,我從山上摔下來……”
遲顧手里的杯子一歪,差點滾到桌上,“這他媽叫沒事?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她往椅子里藏了藏,“我這不沒事么……哎哎,你注意文明用語,不要太粗魯……”
“你整天瞎折騰什么呀你?你自己幾斤幾兩的,你有點數(shù)沒有?放著好好一個工作室不待著,跑去地震的地方上躥下跳的,是沒人管著你了是吧……”遲顧心頭的火竄得更高。
看見她忽然黯然的神情,他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她和妹妹,雖然有個鄔姨照顧,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的確是沒人管著她。
他又倒了一杯檸檬水,兌了些溫水進去,“那個,你好利落了?要不要再去醫(yī)院檢查一下?”
“遲顧。”她忽然抬頭望著他,疲倦里夾雜著期許。
那個樣子很難形容,遲顧的心里一跳。
“我遇見一個人,和你很像。”她說,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
遲顧愣了愣,“我這陣子沒離開過店里……”說到一半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又睡了一覺?”
她的眸色暗了暗,有些失望,“是,這一覺睡得好像有點久,遇到很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特別亂……”
“你需要休息?!边t顧站起身,把她的羽絨大衣拿起替她披上,“現(xiàn)在趕緊回去睡覺,什么事都別想,睡醒了給我打個電話,我給你送吃的過去……”
兩個人踏著薄雪在街上走著,都沒有說話,很快到了三號院子。玻璃房子前的花樹早只剩了光禿禿的樹枝,在暗夜里疏落著。
“你的屋子,阮小庭一直讓人隔天來打掃一回,干凈著呢,你放心休息?!边t顧走在前面,摸出鑰匙推開大門,一股暖氣撲面而來,“壁暖今早就開上了,估摸著你差不多這幾天要回來……”
辛茯靠在大門上,歪著腦袋,嬉皮笑臉,“這陣勢,看著像這兒的男主人。”
遲顧盯著她沒說話,辛茯起先還保持著戲謔,后頭就有些不自在,“我的意思是你這么細致,誰嫁了你,那是多大的福氣……”
他走近幾步,垂目看著她,“辛茯,”他頓了頓,“就你這種一眼能把人看出個窟窿的,你會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就裝吧。”
辛茯覺得屋子里太熱,三兩下把身上的羽絨服脫了,“其實……”
“打住?!彼驍嗨?,“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所以我從來沒說過一句?,F(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你現(xiàn)在要做的是上樓睡覺,有什么明天再說?!?p> “遲顧,”辛茯叫住轉(zhuǎn)身就要走的他,“如果真的是我的腦子出了問題,你會把我送去關(guān)起來么?”
他恨恨道:“關(guān)!把你關(guān)在我店里,和滾滾一樣,一條鏈子鎖著,讓你亂跑……”說完人已經(jīng)走到院子里去了。
泡在浴缸里,辛茯原本暈乎乎的腦袋總算恢復了些。這一次醒來,是在古水附近某座大城市的酒店房間里。
至于怎么去到那里的,自己完全沒印象。打開房間門,門外守著兩個人,說是喻時派來的。只說她前兩天身體狀況不大好,就將她從古水接了出來,等她好轉(zhuǎn)了,就將她送回家。
她打了電話給師兄,舒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末了語重心長地囑咐她,“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好強是可以的,但凡事都有個度……”
辛茯沒聽的太明白,舒聞嘮叨了兩句讓她注意身體回頭去看她,就掛了電話。接著想到虞幕,這才意識到?jīng)]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好像也沒看過他用手機。
坐飛機回到自己的城市,一身疲累,她似乎很自然地就直接去了遲顧的店里。
有些人有些地方,似乎天生就具有說不清的吸引力,不需要大腦的復雜運轉(zhuǎn)和思考,自動就會被牽引而去。
誠然如遲顧所說,她了解他的心思,她也可以很迅速地用科學的方法了解一個陌生人的心思。然而偏偏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她卻看不清了……
浴缸邊是一瓶開著的香檳,眼下的狀態(tài),她需要一點酒精讓自己盡快入睡……
當辛茯裹著厚厚的睡袍走進臥室的時候,幾乎立刻看到了那個坐在沙發(fā)里的身影。
若非過硬的心理素質(zhì)和承受能力,她手中的酒杯早已伴隨著尖叫一起飛過去。
然而看清了悠閑坐在沙發(fā)里的那個人,她很艱難地控制住暴起的情緒,“這是私宅,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