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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季

第六十八章 雪地上(三)

四月季 粉粉1 3089 2019-09-14 20:05:00

  一眼瞥見餐桌上的咖啡杯,竟然忘了沖洗,這是少有的,每天按部就班地做事一直都是他遵循的。沒有想到藥店男店員會打電話讓他去取藥,因為激動,所以一轉(zhuǎn)身就忘了。拿到水龍頭底下沖洗,凝結(jié)在杯上的咖啡液融入水中之后,很快就將杯子清洗干凈。

  手機就是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又是柏青,“電磁療做完了?”莊之言問道。

  “還沒呢。因為人太多,要排隊的。”柏青電話那頭已經(jīng)傳來了嘈雜而喧鬧的聲音。

  “好,那就排著吧。我可是貼上藥了,已經(jīng)好一些了。”莊之言故意說道,無非就是想讓他放棄電磁療,還是用最簡單的最實用的方法治療。同時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多人都會肌肉疼痛,更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多人接受電磁療法。

  “你不過來了,到時別后悔呀?!卑厍嗾{(diào)侃道。

  “那就后悔好了。”莊之言隨之應(yīng)道。

  “我想電磁療完去至謙畫廊看看,你去嗎?”柏青問道。

  “我,不去。你還是打電話問一下至謙,因為這段時間他常常不在畫廊。”莊之言說道。

  “知道了,先不聊了?!甭牭接腥私邪厍嗟拿?,終于輪到他了。

  莊之言掛了電話,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仿佛看到空氣將地面上的雨水吸附起來,再噴射出去,異常濕熱。還是聽點什么,將注意力分散一些。音樂庫里找了一番,還是覺得聽布魯斯比較適合此刻的心境。

  雷蒙·杰克遜的布魯斯獨奏,再次感嘆這個盲人歌手的非凡的音樂才華,只是很可惜這位布魯斯巨人33歲就畫上了生命的句號。眼前不知不覺出現(xiàn)了這樣的場景,一個冬夜,雷蒙錄制完最后一張唱片,去了夜總會,司機沒有任何原因地沒有來接他,于是他就走路回家,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人們發(fā)現(xiàn)雷蒙已經(jīng)凍死在雪地里。

  如果司機來接他,如果他不去夜總會,如果他不走路回家,如果不是冬夜,哪怕任何一種假設(shè)出現(xiàn)或許都可以避免一死,但就是發(fā)生了不測,仿佛上天已經(jīng)放下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等著請君入甕。前無去路,后無退路,只有死路一條。這樣一想,不覺坦然接受。

  莊之言感覺到肩膀的疼痛再次襲來,就當(dāng)是上天的安排好了,用手捏著右肩膀的痛處。空氣變得越加粘稠和悶熱,越加覺得時間的漫長。

  他坐在沙發(fā)上,看一本《水墨畫技法》的書,都是科教書般的說教,不感興趣。一幅畫的關(guān)鍵是構(gòu)思,至于技法不過是實現(xiàn)構(gòu)思的一個途徑。比如水墨,水彩,水粉,油畫等。他看著書的封面,灰色的封面,仿若稀釋淡化的水墨,水墨畫技法五個黑體字,豎排排列,封面底部被寥寥幾筆勾勒的一艘小船,在碧波蕩漾的水上飄著,很有水墨畫的那種一切皆于世外的淡然曠達。

  電話又一次響起來,莊之言心想這次該是柏青電磁療結(jié)束了。

  “我去你家,在嗎?”柏青問道。

  “在?!鼻f之言答道。停頓片刻又道:“電磁療結(jié)束了?”

  “結(jié)束了?!卑厍嗾f道。

  莊之言站起來,去燒水泡茶,熱氣從水壺的嘴兒中冒出來,氤氳上升。拿出紅茶,放入玻璃茶壺中,沖入熱水,茶葉在水中翻飛起舞,然后就沉淀在杯底,顏色像是云絮一樣從茶葉中一點點地釋放出來,水的顏色也變得越來越深,倒入玻璃茶杯中,橙紅色的液體讓人心生溫暖。

  敲門聲隨之響起,莊之言不覺看了看鬧鐘,心想這么快就到了。打開門時,發(fā)現(xiàn)是蘇至謙站在門外,還是驚訝地問道:“是你?”

  “嗯,不歡迎?!碧K至謙笑問:“柏青還沒到?”

  “一會兒就到。”莊之言說道。

  “他剛才打電話給我,我說正在來你家的路上,他就說也來這里。”蘇至謙說道。

  “是這樣?!鼻f之言說完倒了一杯茶遞給他,“喝喝看?!?p>  “好喝。我對茶不太挑剔,只要有色就行。”蘇至謙說道。

  “有色就行,這個判斷標準還是第一次聽說,茶香才是判斷的準確?!鼻f之言說道?!白蛱齑螂娫捊o你,打了幾次無人接聽,你在繪畫吧?!?p>  “是的。正在畫那三幅訂件?!碧K至謙答道?!爱吘勾饝?yīng)了人家,還是要按時交畫?!?p>  “那是。你的畫廊考慮好了要轉(zhuǎn)讓,那可是你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的,又是黃金地段,可不要后悔呀。”莊之言說道?!鞍厍鄬Ξ嬂葲]那么大的興致,有也行,沒有也無所謂。這可是他的原話,是他讓我提醒你三思而后行?!?p>  “謝謝他的好意。我已經(jīng)決定不在這里了,離開傷心之地。”蘇至謙感慨道?!皼]想到拐了個彎兒,又回到原地,要是早知道這樣,就不用多此一舉了?!?p>  “要是不拐這個彎兒,又怎么知道此路不通?!鼻f之言說完,又給他續(xù)滿杯。

  柏青來了,滿頭大汗,“怎么是這番樣子?好像是跑著來的?!鼻f之言問道。

  “車子半路壞掉了,拿去修理,我走路來的?!卑厍嘟忉尩馈!斑@種天氣,走路都是耐力的考驗?!彼K至謙打招呼道:“至謙,你先到了?!?p>  “電磁療效果看上去不錯?!鼻f之言看到柏青一臉笑意盈盈的樣子,不覺問道。

  “感覺沒有第一次效果好,是不是我預(yù)期太高了?!卑厍嗫戳丝雌渌麅晌徽f道。

  “電磁療?”蘇至謙說道?!岸际切睦锇参?,想當(dāng)初我媽媽做過,皮膚都潰爛了,后來就放棄了?!?p>  “這樣啊?!卑厍嗦冻鲆荒橌@訝道?!翱磥硪膊荒苁裁词露悸犪t(yī)生的?!?p>  “我就說嘛,還是簡單實用的方法最靠譜?!鼻f之言說著指著他的肩膀處說道:“要是不貼藥,這種天氣,我的肩膀仿佛掉下一般,根本就拿不起畫筆。”

  “貼藥我總覺得效果一般?!卑厍嗾f道。

  “一次兩次效果不明顯,用三天停三天,一個月后就知道效果如何了。這是慢功夫,滲透式治療法?!鼻f之言解釋道。

  “滲透式治療法這種說法可是新鮮。我回去再試試。”柏青說道。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至謙,畫廊真要轉(zhuǎn)讓,到時不要反悔呀,趁現(xiàn)在還來得及?!?p>  “不會反悔的,我決定回老家了?!碧K至謙笑道。

  “慢慢搬,反正我不急用畫廊?!卑厍嘤值馈?p>  紅茶漸漸變淡,味道和顏色都是。

  “茶葉該換了?!鼻f之言說著就準備重新泡茶。

  “我回畫廊。”蘇至謙也站起身來,走向了玄關(guān)處。

  “我也要回家了,昨天晚上畫了一個開頭,就因為脊背難受被迫停下來?!卑厍嗾f著也起身要走,“正好買藥,我也貼一個月看看。但愿有你說的效果。我看看是什么藥?”

  “在茶幾下面的抽屜里,自己看?!鼻f之言說完就將蘇至謙送至門口。

  “傷濕止痛膏?!本驮诎厍嘞胍P(guān)上抽屜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令他瞬間就驚慌失措的藥,那是他的爸爸在胃癌期間時常吃的藥,他不會記錯,一個字都不會錯。難道莊之言也吃這種藥。

  “找到?jīng)]有?”莊之言的聲音越來越近了,他正返回客廳。

  “傷濕止痛膏??吹搅恕!卑厍噙B聲應(yīng)道。然后他慌亂地合上抽屜,說道:“我也該走了?!?p>  “好吧?!鼻f之言又送他到門口??粗鴥蓚€人先后離去,一個即將離開這座城市,一個卻想回來,對同一個地方兩個人的選擇是截然相反的,到底是什么讓他們做出了這樣的選擇,是命運。每個人都有自己該走的路,該停留的地方,該選擇的人。

  莊之言又打開音響,繼續(xù)聽雷蒙·杰克遜的布魯斯獨奏,眼前突然就出現(xiàn)了一片廣袤的白茫茫的雪地,一個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如此渺小,孤獨。如果有一個人及時發(fā)現(xiàn)他,也就不會死去,剛才沒有想到這個假設(shè)。要是剛好他路過一定會將他救起,一定會的。那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在危難的時候本應(yīng)得到救助,可是卻沒有一種假設(shè)成立,這樣想著,更替雷蒙遺憾,可惜。

  他走向畫室,該是繪畫的時候了,揮毫潑墨,迅速將那個身影留在了畫面上。但是他卻做了一個大膽的想象,在他的周圍有很多雙眼睛注視他,卻無人伸出援助之手。過于悲涼,凄婉的畫面,其實現(xiàn)實比畫面本身還要凄涼,當(dāng)他一個人躺下來的時候,在他意識尚存的時候,他多么想活下來,那一刻他的絕望和無助誰能體會。

  莊之言再次意識到他是一個畫家,用敏感細膩的一顆心盡量去感同身受,雖然很難完滿,但還是努力去體會人物的心里。因此他也常常感覺到孤獨,悲涼,無望,都是畫面上的人物留給他的饋贈。

  繪畫這么多年,留在了畫面上的多是命運多舛的人,心靈上的烙印深刻。

  放下畫筆,看著畫,仿佛躺在雪地上的雷蒙正緩緩地站起來,走出了畫面,走回了家中。

  這不過是他的美好的愿望,那幅《雪地上》上的雷蒙依然躺在那里,依然在他的畫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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