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匠人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陳霄離開府衙后，連滿身帶血的衣服都顧不上換，就直奔城外的匠人集而去。
所謂匠人集，顧名思義乃是匠人的集市，其實卻是匠人云集居住之地，且說大明開國之后，洪武皇帝朱國瑞有一天心血來潮，腦洞大開，將天下百姓分為士農(nóng)工商四個職業(yè)，而且互相之間不許轉(zhuǎn)職，除非通過科舉這場恐怖的試煉……
而這四個職業(yè)其實也是社會上的四個等級，但是要說明的是，與地球上的曾經(jīng)的“士”的定義不同，在這個平行宇宙里，“士”指的是武士和文士兩種，而且由于天地元氣的充沛，這里的武士因為有著超凡的力量，地位甚至高于文士。
而農(nóng)工商三個職業(yè)則在“士”之下，形成了另外三個由高到低的等級，于是在立國二十多年后，本來雜居的百姓，漸漸按照自己所處的層次聚居在一起……
當(dāng)然這也不是絕對的，但涼州府比較特殊，或者說整個大明九邊都比較特殊的一個地方就是匠人集了，因為這些匠人不是本地人，而是當(dāng)初被朝廷強制遷徙到邊塞修筑城池堡壘的匠人，而當(dāng)九邊修好后，朝廷卻拋棄了他們，甚至連準(zhǔn)許回鄉(xiāng)的路引都沒有派發(fā)，就將他們就地遣散了。
這些匠人身在他鄉(xiāng)，舉目無親，沒有財產(chǎn)，沒有土地，又因為沒有路引而不能回鄉(xiāng)，留在當(dāng)?shù)匾膊荒苓M城定居，有的只是一份手藝，于是他們只能聚居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幫助，娶妻生子落地生根，靠給人做工換取一份微薄的口糧，像小草一樣卑微而又頑強的活著，匠人集便是這些匠人聚居的地方。
陳霄的記憶中沒有來過匠人集的印象，只是模模糊糊知道個方向……
當(dāng)陳霄遠遠看到匠人集的時候，眼前的景象終于讓他明白這里為什么叫匠人集而不是匠人坊了，因為觸目所及的一大片建筑，沒有一個是永久式的，全是樹枝和茅草搭成的窩棚……
陳霄看著眼前這些茅草屋，簡直不敢相信匠人們這些年是怎么活過來的，別說邊地冬天的風(fēng)雪輕易就能將這些窩棚吹翻壓垮，就是春天連著下幾場雨也能將他們的房子泡爛……
但這些匠人居然就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靠著自己的毅力頑強的活下來了，而且一活就是二十多年，雖然材料有限，窩棚簡陋，他們卻憑借自己的巧手將整個匠人集規(guī)劃的整齊有序；雖然窮困潦倒，衣食不周，他們卻努力將自己收拾的干凈利落……
陳霄站在一個小山頭上俯視著整個匠人集，感受到一種屬于工匠的美感，工整、有序、高效、簡潔……
陳霄不由的佩服這些匠人，要知道，二十多年過去了，整整一代人在這里出生長大，然后跟著父母長輩學(xué)習(xí)手藝，重復(fù)著這單調(diào)的生活……
他們生于艱難，長于困苦，甚至早已適應(yīng)了這份艱苦，并習(xí)慣于順從命運的艱苦。
陳霄來匠人集，本是想找一幫匠人重建靖遠鏢局，可是當(dāng)他看到這些頑強不屈又卑微認(rèn)命的匠人時，忽然意識到，這些人如果能為他所用，絕對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而實現(xiàn)這一點，其實并不難，陳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這個時代還沒有人意識到這些能夠分工合作、配合默契的匠人是一筆多大的財富，甚至連這些匠人自己都意識不到……
通向匠人集的山路上，陳霄腦海中甚至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一個規(guī)模龐大的血汗工廠……
當(dāng)然，這些都是后話，當(dāng)務(wù)之急是將鏢局重建……
陳霄大步流星的走入匠人集時，頓時被無數(shù)早起的工匠們發(fā)現(xiàn)，但他那一身血衣和沖霄的殺氣，嚇得這些謹(jǐn)小慎微的匠人紛紛低頭不敢吭氣。
陳霄都走了好一會，居然沒有一個人上前詢問他為何而來，倒是不少匠人集中的孩童好奇的跟在他身后……
正待陳霄準(zhǔn)備找個人問問路時，前方忽然涌出一大伙人，手里都提著斧頭、鑿子之類工具，戒備的看著他……
……嘿，果然早有人去報信了么？組織還挺嚴(yán)密啊，陳霄暗笑道。
這時前方那群匠人中忽然走出一個一身短衣的老人，他臉上有著褐色的皮膚和溝壑般的紋路，但雙眼卻炯炯有神，他向陳霄遙遙抱拳道：“少俠有禮了，在下涼州府匠人集洪一手，不知少俠來這窮鄉(xiāng)僻壤，有何貴干？若是行俠仗義，我集從無犯法惹事之人，若是需要盤纏，我集雖有上千青壯，卻是窮得叮當(dāng)亂響……”
陳霄聽這人說話不卑不亢，三分試探七分示威，想來不是這匠人集的首領(lǐng)，也是極有威望的人，不過他既然存了收編這些人的想法，就不會順著對方的套路來，而是要從一開始就在氣勢上壓住對方，給對方建立強勢無比的第一印象……
想到這一點，陳霄一皺眉，發(fā)作到：“少廢話！叫你們領(lǐng)頭的出來見我！”
洪一手聞言一滯，似乎有些怯場，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在下就是這匠人集的首領(lǐng)，我集上下……”
“行了！”不等對方說完，陳霄就粗暴的打斷道：“小爺沒興趣聽你的彎彎繞，你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意思你們青壯多，讓小爺我別在這鬧事，是這個意思吧？”
洪一手沒料到這血衣少年說話如此直接，尷尬道：“少俠說笑了……”
“既然你是領(lǐng)頭的，帶路吧，小爺我有筆買賣和你們談？”
洪一手已經(jīng)完全被陳霄掌握節(jié)奏，聞言只能躬身讓開，嘴上道：“少俠請……”
陳霄在洪一手的帶領(lǐng)下，很快來到匠人集一間規(guī)模較大的由茅草搭建的大廳中，只見屋里擺著兩溜沒有涂漆的木椅……
陳霄自顧自的往主位上一座，發(fā)現(xiàn)這椅子做的十分規(guī)整，雖然沒有涂漆，卻也打磨的十分光滑，不禁對這幫匠人的手藝越發(fā)滿意了……
他乘著洪一手見他搶了主位，措手不及的尷尬瞬間，直接開口用命令的語氣說：“靖遠鏢局聽說過么？前兩個月給一把火燒了，我要你們半個月內(nèi)給我重建起來，報個價吧！”
洪一手還在廳中呆立呢，見這少年連話都說完了，好似自己如同下人一般聽對方吩咐一樣，不禁在心里感嘆這位少俠好強勢……
不過也僅僅是感嘆而已了，洪一手起初對陳霄的試探和防備，完全是擔(dān)心對方要來打秋風(fēng)而已，他們匠人集生計艱難，所以絕對不能開被人勒索的先例……
不然今天來一波少俠，明天來一伙混混，他們掙得那點錢不夠打點這些江湖人的……
所以遇上想來匠人集打秋風(fēng)的江湖人，他們只能展現(xiàn)出團結(jié)一致和敢于拼命的決心讓對方知難而退，而陳霄那一身是血的鬼樣，太像個落魄的江湖人了……
不過聽完對方的話，洪一手對陳霄的態(tài)度立刻大變，這不是要飯的，而是是大主顧??！
陳霄處心積慮的想要壓服這些人，是因為他還有前世的處事習(xí)慣，當(dāng)他越是發(fā)現(xiàn)這些匠人的優(yōu)秀后，就越是下意識的覺得這些匠人是高傲的；
而洪一手因為懷疑陳霄的身份，也一直表現(xiàn)的不卑不亢，這就無形中加固了陳霄的刻板印象……
所以現(xiàn)實中的事有時候巧合的像是在扯淡，一方有刻板印象，一方是以貌取人……
兩人陰錯陽差之下，一本正經(jīng)的飆了半天演技……
其實以匠人集如今的情況，遇上他這樣的大主顧，別說讓洪一手站在堂下聽候差遣，就是讓他跪著都心甘情愿，連飯都吃不飽的人，是不會傲嬌的談?wù)摴菤獾摹?p> 一聽這么大一筆買賣，莫說洪一手激動，大門外圍觀人群中也爆發(fā)了一陣轟動……
靖遠鏢局，這涼州府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們這些卑賤的匠戶雖然沒有進去過，可也看見過鏢局那高高的馬頭墻和門前氣派的石獅子，這筆生意有多大，大到匠人集所有人都能在里面吃上飯。
洪一手已經(jīng)顧不上裝好漢了，只見他先是回頭斥責(zé)手下道：“沒規(guī)矩的東西，怎么還不給少俠上茶！”
轉(zhuǎn)而沖陳霄露出一臉謙卑的笑容，討好的說道：“這個……還未請教少俠高姓大名！”
“陳霄！”陳霄言簡意賅道。
洪一手不了解江湖中的事，也不知道這陳霄在靖遠鏢局是什么身份，于是只能繼續(xù)用討好的口氣問道：“原來是陳少俠，不知少俠要重建靖遠鏢局，找我們是只包公，還是料子也一并交給我們？”
搞過裝修的人都知道，包工包料是最賺錢的，因為施工方不僅能賺到人工費，還可以通過自己的渠道購買裝修材料，然后低買高賣給業(yè)主，從中賺取差價。
當(dāng)然在這個平行宇宙的大明，商家還沒想出這么多賺黑心錢的道道，洪一手之所以這么說，完全是因為他們匠人集自己就屯了一大堆各種木材，全是在沒工的時候，匠人們自己伐樹加工而來的，如果能把這些材料用上，哪怕算的便宜一些，也能多賺一筆……
如果不能的話，那他們也不過是有半個月能吃上飯罷了……
不過陳霄沒想那么多，他也不可能為省幾個錢，自己去購買各種材料，有那功夫不如練功升級，只見他輕輕的拍著木椅的扶手裝逼道：“我只負(fù)責(zé)出錢，和在半個月后驗收，你報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