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只見司馬元壽左手拿著竹簡,右手伏于案上,大馬金刀的坐于案后,瞥了一眼站在書案前的唐曦和司馬良玉喝道。
司馬良玉聞言,立馬雙膝跪地,躬身道:
“二王子給師傅請安?!?p> 說完站起復(fù)又跪倒道:
“孺子給父親大人請安?!?p> 可是等了老半天,司馬元壽也沒有理會他們,司馬良玉便抱拳稚聲道:
“我等求學(xué)遲到,請父親大人責(zé)罰?!?p> 司馬元壽看了一眼兒子,回道:
“廟堂之內(nèi),無君無父,只有教者與被教者,學(xué)者與教學(xué)者。”
說完,看了一眼唐曦,再次看起了竹簡。
唐曦聽完,眼珠子一轉(zhuǎn),立即跪倒,行大禮道:
“師傅,小子求學(xué)遲到又慢待師傅,請師傅責(zé)罰?!?p> 司馬元壽這才放下竹簡,站起身,走到案前,拿起放于案上的一把戒尺,看著跪在面前的司馬良玉,冷聲道:
“今日晨課你們足足誤了一個時辰,領(lǐng)罰!”
聞言,司馬良玉只得無奈的伸出小手。
司馬元壽抓起兒子的小手,猛的揮下,連打十?dāng)?shù)鞭,邊打邊教道: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xué)問之大也?!?p> “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p> 唐曦心中不忍,抱拳直言道:
“師傅,今日是小子貪玩才誤了時辰,與良玉無關(guān),您要責(zé)罰就責(zé)罰小子吧?!?p> 司馬元壽并未回話,一直打完二十下才放下戒尺,對唐曦道:
“良玉身為世子伴讀,卻不思為主上分憂,這是不忠;不思時刻警醒主上,這是不義;怠慢父親師傅,這是不孝。此不忠不義不孝之徒,只打二十下,已經(jīng)是輕的了。好了,你們起來吧?!?p> 唐曦抱歉的看了一眼司馬良玉,司馬良玉忍著痛回了一個安心的眼神,將他扶了起,坐于案后。司馬元壽見他們坐好,便拿起竹簡開口講道:
“今日我們講儒教圣人之言和帝王之道...”
唐曦聞言站起來打斷道:
“師傅,儒教、道教、法教等多教之學(xué),小子已經(jīng)學(xué)的差不多了,帝王之學(xué)也已學(xué)了大概。您何時教我打仗用兵?您是父王的首席智囊,三軍軍師,您應(yīng)該多教教我用兵之道吧?小子覺得現(xiàn)在我最應(yīng)該學(xué)的就是這個?!?p> 司馬元壽聞言,也未動怒,只是問道:
“世子何出此言?。俊?p> 唐曦回道:
“現(xiàn)今天下正是亂世,十國間相互攻伐,王子也需要帶兵打仗,此其一;王位繼承自古立長不立幼,所以帝王之學(xué)我學(xué)了也無用,不如學(xué)用兵之道,此其二;這兩年,北方的烏朔又起了南下之意,幾乎月月攻城,父王也親赴前線了,小子想為父分憂,此其三?!?p> “還有就是,我從小就只想當(dāng)個逍遙王爺,每天游山玩水,看日出日落就行了,嘿嘿嘿嘿...”
說完,唐曦自己也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司馬元壽搖了搖頭。
“你從小聰慧過人,但天真單純;你沉穩(wěn)有余,卻進(jìn)取不足;你容易親信他人之言,容易滿足現(xiàn)狀,你善思學(xué)問卻不善思人心。你以為你母親真是產(chǎn)后失血而亡?你以為這幾年王后針對你只是因為與你母親不合?”
說完冷冷的看了一眼唐曦。
唐曦呆呆的看著師傅,師傅的話震的他腦袋嗡嗡作響。
“母親的死,另有隱情?!”
不待他發(fā)問,司馬元壽便又自顧自的說道:
“我身為外臣,本不應(yīng)該插手王族之事。但是,你的表現(xiàn)令為師非常失望。當(dāng)年,你的父王還只是世子,喜歡游歷天下,而你的母親是左相小女兒,從小不愛女工愛江湖,而我也還是一個不得志的窮書生。
我們?nèi)艘蚓壡珊现?,結(jié)為兄妹,我為大哥,你父王是二弟,你母親是三妹,那時候我們暢談天下,罵天下一切可笑之人,笑天下一切可笑之事,何等快哉?!?p> 說完,似是回憶往事,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唐曦沒有再打斷他,靜靜的坐著等。司馬元壽似是從遙遠(yuǎn)的記憶中回過神來,接著道:
“后來,你父王成了烽國國君,娶了你母親,封我做了軍師。這也是我收你為徒的原因。然而烽國的國力不強,為求自保,你父王不得不娶了魏國公主,并封其為王后。這個公孫王后嫉妒你母親,經(jīng)常和你母親做對,直到你母親懷孕,她才消停了一些,卻不知她另有所圖啊,哎...”
見司馬元壽不說了,唐曦便欲發(fā)問。
“師傅...”
司馬元壽擺擺手道: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沒錯,你母親便是被公孫琴軒所害?!?p> 說著,眼中露出了濃濃的恨意,聲音也愈發(fā)冷冽:
“你母親自幼習(xí)武,身體比之男兒都不遑多讓,怎么會產(chǎn)后出血而死。你父王曾經(jīng)表示過,打算廢除立長的祖制而改立賢。王后得知你母親懷有身孕,為了確保自己的兒子以后能當(dāng)上大王,就找人在你母親的飯菜里下毒,欲將腹中的你和你母親一起除去,好在你命不該絕?!?p> “此事我父王是否知曉?”
唐曦急忙問道。
“怎會不知,但是知道又如何,如果將此事公開,治罪王后,必定會惹來魏國的不滿,宋國肯定會借此發(fā)兵。烽國與宋國之間的天險堯山關(guān)在宋國手中,烽國無險可守,宋國隨時可以長驅(qū)直入。
而烽國北方的烏朔又虎視眈眈,一個不慎,就會使得烽國國破家亡,到那時,你父王就是烽國的千古罪人了。所有,他必須忍,而你,也必須忍!”
唐曦緊緊地咬著牙關(guān),握著拳頭,因為用力過猛,指甲深深的陷進(jìn)肉里,他卻并未所覺。他眼里透著刻苦的仇恨,腦子里只“復(fù)仇”兩個字。
雖然他沒有見過母親,但是這不妨礙他對母親的親情和思念,多少個夜晚,他都會從噩夢中驚醒,母親的去世,他一直有著深深的自責(zé)。但現(xiàn)在,有人卻告訴他,事情遠(yuǎn)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母親是被人害死的!
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殺了公孫琴軒的念頭。但是兩世的經(jīng)歷讓他慢慢的冷靜了下來,外表只有十歲的他,實際年齡已經(jīng)三十多,雖然不會很好的偽裝自己,但是理智還是存在的,只是他眼圈深處透著濃郁的化不開的殺氣。
“師傅,您繼續(xù)吧”
司馬元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唐曦,從開始的呆滯到驚愕到暴怒再到現(xiàn)在的沉默都看在眼里,他滿意的點了點頭。對這個弟子,他打心眼兒里的喜歡,聰慧、果敢、堅韌等等都符合一個優(yōu)秀君主的特質(zhì)。
只是太過單純善良了一點,也許讓他知道的多一點,對他也不一定就是壞處,想到這里,他便繼續(xù)說道:
“公孫琴軒雖然嫁給了你父王,但是心系魏國,如果讓你的大哥當(dāng)了烽王,那烽國必然會成為魏國的屬國,甚至烽國都將不復(fù)存在。公孫琴軒想要對付你,但是這些年你足不出戶,她也找不到合理的借口,你父王為了保住你,也甚少與你見面,所以你不要怪你父王不關(guān)心你。”
唐曦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公孫琴軒見明的不行,便多次派殺手潛入你的寢宮欲將你暗中刺死,但都被你父王的秘密衛(wèi)士擋了下來。如今,烏朔南犯,你父王不得不親征,他不放心你,暗地里在你身邊安排了更多的秘密護(hù)衛(wèi)。
朝堂上,你外公這些年身體雖然日漸衰弱,久臥病榻,早已不理國事,但他畢竟是三朝老臣,余威仍在,你舅舅現(xiàn)在也被提拔為左相,由他和我看著,明里,公孫琴軒也不敢有什么大動作。”
司馬元壽說了這么多,可能是有些喝了,拿起案上的茶杯,一口喝完,一點不像個文士。唐曦看著他,問道:
“師傅,那現(xiàn)在我該如何做?”
“什么都不要做,你只需要忍耐,念書,以往怎樣現(xiàn)在還怎樣”
司馬元壽搖了搖頭,回道。似乎又想起什么,接著道:
“你多與長公主親近,你母親去世后,公孫琴軒又將賢夫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特別是唐輝的出世,更是讓她記恨又無可奈何?!?p> “嗯,這些年在這宮里,大姐是唯一真正關(guān)心我的人,即便您不說,我也知道?!?p> “不,我的意思是,你要想辦法秘密與賢夫人取得聯(lián)系?!彼抉R元壽搖搖頭道。
“這是為何?”
唐曦不解的問道。
“賢夫人的哥哥是衛(wèi)尉劉邯,統(tǒng)帥兩萬羽林衛(wèi),這王城內(nèi)外的防御都在他一人手中,獲得他的支持,對你有不小的好處?!?p> 聞聽此言,唐曦更是不解。
“三弟是賢夫人的親子,他完全可以支持自己的外甥,怎么會支持我呢?”
“世子有所不知,你閉門不出,對很多事都不了解,這位三王子雖不呆傻,但資質(zhì)平庸,即便全力扶持,恐怕也難成大事。我觀賢夫人這幾年的動作,是想把寶壓在你的身上,你畢竟無母,若是沒有公孫琴軒,她便是你的母后,公孫的幾次刁難,都是她幫你擋下來的?!?p> 說完,司馬元壽便不再多言。而唐曦也不再發(fā)問,他愣愣的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司馬元壽也沒有打擾他,自顧自的又泡了杯茶坐著看書。
這一發(fā)呆就是兩個時辰,直到晌午時分,唐曦才醒悟過來,他沒有多說什么,起身向司馬元壽行了一禮,司馬元壽揮了揮手,唐曦二人便告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