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綏陽驛站說往事（五）
第四章綏陽驛站說往事（五）
蕭然雙目圓瞪，整個人緊繃著，那神情有些駭然。
“月兒她，最后說了什么？”他啞聲問道，問得異常艱難。
“她說‘秀娟，怎么會是漱芳齋的紅豆糕呢？我到了下面要怎么面對婉華姐姐和如雪嫂子，他怎么能這樣對我……原來……原來有漱芳齋的紅豆糕也無法原諒，不原諒……秀娟，我好痛，好痛……’公子可知，小姐她，死不瞑目??！皇后想要殺奴婢滅口，幸虧老天有眼，奴婢逃過一劫，茍延殘喘十年，留著一條賤命給小姐報仇！”
秀娟說完，不覺已是淚流滿面，當時的場景如今依然歷歷在目，就如她的恨依然刻骨銘心。
蕭然面如死灰，秀娟的話赤紅了他的眼，心中的痛以排山倒海之勢將他徹底淹沒，他的手顫抖得厲害，修長壯實的身軀搖搖晃晃，竟似站立不住了一般。
“蕭然，你也知道痛？”武德皇帝語帶嘲諷道，“月兒的死因，朕一直存著疑惑，沒想到竟然是你和皇后的手筆。朕真是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但朕知道月兒舍不得，你真真不配她這樣對你！”
“噗！”蕭然又吐了一口血，他面色蒼白，雙目恍惚，似早已經(jīng)神魂俱散了一般，只不斷呢喃著，“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蕭然，你還要自欺欺人嗎？月兒如此對你，你竟然不信她！你竟然不信她！”司徒嘯上前，一拳打在他的臉上，蕭然搖晃踉蹌了幾步，嘴角鮮紅一片。他卻全然不在意，只木然轉向蕭嬛，目光蒼涼，低低問道，
“妹妹，你為何要這么做？你明知道我對她……你明知道我對她……”
蕭皇后猛地一顫，撇開臉，不去看蕭然的眼睛。
“我都說了她不該私下調(diào)查穆婉華的死因。本來她安安分分我也不會動她，折磨她比殺她更有趣?？上А绺缰浪卸嗌?？她明明懷疑我，對我諸多防備，但她有多愛你啊……你不就是她的死穴嗎？你們那日在花園的對話我恰恰聽到了，我知道漱芳齋的紅豆糕對她意味著什么，于是我騙她說‘哥哥近日形容憔悴，借酒消愁，他知道自己誤會你卻不能親自過來求得你的原諒，只能拖我送來漱芳齋的紅豆糕’。哥哥可知她那一刻的歡喜？只可惜啊，這歡喜終是送她走上黃泉路。還順帶幫著我除掉了那兩個孩子。只不過那兩個孩子命大，逃過了一劫?！?p> “妹妹！你為何……要這么做？”蕭然死死握著自己的雙手，全身緊繃著，似乎只要一松開，他就要萬劫不復。
“不這么做，哥哥會全心幫我對付龍昊天？司徒嘯和龍昊天情同兄弟，你娶了他的妹妹必然會要跟著他一起效忠龍昊天。我怎么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呢？我恨他！所以我要整個蕭家跟著我一起恨他！”
“妹妹，你真的瘋了！哈哈哈……我也瘋了！我害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我還日日夜夜心心念念著要替她報仇！怎知害她的罪魁禍首竟然是我？是我！真是可悲！可笑！可恨！我蕭然自詡聰明一世，卻原來眼盲心盲，愚昧無知！哈哈哈……月兒，然哥哥到地府給你磕頭謝罪！”
蕭然笑得癲狂，話音未落，手中長劍已然沒入胸口，鮮紅的血噴灑而出，眾人想阻止已是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吐血倒地，至死都帶著滿眼的悔恨。
武德皇帝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痛色。蕭嬛則呆呆愣愣地看著倒地的蕭然，神色茫然。
“蕭嬛，你開心了？你告訴朕，如今你可開心了！”
“哈哈哈……開心，開心！龍昊天，你贏了又如何？你心愛的女子到死都還恨這你，你的兒子也恨你。哈哈哈，你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武德皇帝抬眼望著眼前女子近乎猙獰的笑顏，只覺得心神俱痛，他難以自抑地哽咽道，“蕭嬛，朕到底哪一點對不起你？能給予你的，朕自問真的已經(jīng)盡己所能都盡數(shù)奉送到你面前了。你曾經(jīng)也是一個多么美好的姑娘，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為何……”
“曾經(jīng)？”蕭皇后聞言猛地怔住，隨即有低低苦笑，“龍昊天，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怎么會變成如今這個這樣？還記得當年我們幾人相攜去嶺南王府嗎？那日穆婉華貪玩硬拉著我去靈山，卻不知為何迷路，各自走失在山林之中。你們，所有嶺南王府的人都只知道去找她，她是被找回來，而我卻，卻被困在山林，硬生生被人給玷污了！我恨她！恨嶺南王府！更恨你！聽說那晚是你最先找到她，親自背著她回來的。龍昊天，你背著她回來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未過門的王妃正一個人滿心絕望地被人欺壓在山林間肆意凌辱？那永生難忘的折磨和凌辱，你叫我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蕭皇后直直等著武德皇帝，眼中滿是深沉的恨意和痛楚。
武德皇帝心中亦是生生的疼，疼至四肢百骸，他靜默許久，才緩緩開口道，
“蕭嬛，朕知道你在意這件事情，朕也一直為當年之事深深自責。但是事情并非你所以為的那樣，當時我們確實出動大批的人馬找了你整整一夜，卻始終沒有找到你。當時朕根本不知道你被……那日找到你時，你明明完好無損，除了衣裳有些破，詢問你時，你說是被樹枝勾破的。知道你安然無恙，朕當時真的是松了一口氣。直到后來成親時朕察覺出異樣，才隱隱猜到你在靈山時可能出了事情。朕愧疚難當，若朕當時能保護好你，你就不會……想想那些日子你一個未嫁女子所承受的一切，朕當時就暗暗發(fā)誓從今往后再不讓你受到任何委屈和傷害。所以你懷了孩子，朕明知道那不是朕的骨肉，朕還是一樣欣喜。后來孩子沒了，朕的痛不比你少一分。這些年朕護你敬你，你要權勢朕便給你權勢，因為朕知道自己虧欠了你，朕想補償你。朕本想就這么一直跟你相互扶持，攜手到老。朕一直以為你只是比別人多了一分野心，但總歸是心地善良的女子，卻不曾想你竟然是如此心腸歹毒之人，你害死了婉兒，害死了月兒，朕竟是到今日才知！其實朕才是真正心瞎眼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