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紳士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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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特里娜覺得自己剛參完一場凌晨三點結(jié)束的舞會就在第二天按時起床是錯誤的，這下出現(xiàn)幻聽了吧？

　　剛才格里菲斯家的管家不是還說治安官對喬治·貝維爾的慣偷行為深惡痛絕的嗎？或者說這家的管家并不像他的同行特米里克一樣業(yè)績突出？

　　路易斯像頭憤怒的公牛一樣從鼻腔里噴出一個音節(jié)，然后問出了卡特里娜要問的話：“那你為什么還要判他流放？”

　　“這么說有失風(fēng)度，但我還是要說，這個惡棍根本不是人?！备窭锓扑拐f，語氣疲憊而堅定，“他慣偷，酗酒，而且毆打他的妻兒。”

　　“如果他不下地獄的話，那我想不出來有什么人不能上天堂了?！?p>　　“那你大可以判他苦役，”路易斯激動的說，他的手杖隨著他肢體的擺動而大幅度的擺動起來，看上去好像要試圖毆打治安官一樣，“讓他好好學(xué)習(xí)什么是勞動！”

　　“可是婦女和兒童又能耕種多少土地？”格里菲斯充滿憂愁的長嘆一聲，這種悲憫的情緒使他看上去又像個大學(xué)教授了，“不管怎么說，我已經(jīng)在判決書上簽了字，你的律師到了嗎？”

　　“斯科爾頓還沒回來，”路易斯失望的說，“看來你是鐵了心要這樣了？”

　　“別生氣了，路易斯。這種人不配得到同情。”卡特里娜趕忙站在了路易斯的側(cè)前方，防止這位公牛先生——雖然從體型上來說更像憤怒的白鵝——真的去襲警。

　　雖然她其實不知道治安官算不算警，而路易斯看上去也不像能給前海軍上校造成什么真實傷害，但要是他突然靈機一動，行使自己扔白手套的權(quán)利，那可真是只有國王才攔得住了。

　　“我可不是同情他，”路易斯沒好氣的說，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瞪的老大，“如果不是因為他有妻子和四個女兒要養(yǎng)活，我就算違約也要把他我的土地上趕出去?！?p>　　說著，他深吸了一口氣，又開始瞪治安官：“你干的好事！格里菲斯，這下五個婦孺要沒有著落了！給她們一筆錢倒是容易，可是她們要怎么討生活？”

　　“呃，這個，也許不難?！毖劭催@兩位要從口角到手腳，卡特里娜連忙站出來表態(tài)，“勞頓米爾太太昨天還說我缺個貼身女仆，貝維爾一家有五個女人，總有個人能勝任這個工作的對吧？就算不是很能勝任，反正我只想找個人應(yīng)付她一下罷了?！?p>　　“你不知道，”路易斯煩躁的擺擺手，“我記得他的大女兒早就到了能幫傭的年齡了，但是因為她父親老是去雇主家騷擾，所以沒人愿意——”

　　他卡殼了，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種古怪的表情：喬治·貝維爾剛剛被格里菲斯判了流放，至少七年之內(nèi)，絕對沒機會再去女兒的工作地點騷擾了。

　　卡特里娜看見路易斯凝滯的表情，偷偷的笑了起來。

　　“好吧，就這樣吧。”老先生點了頭，矜持的對治安官和侄女的決定表示了贊同，“格里菲斯，你派人去請兩個律師回來吧，費用我來付，早日和貝維爾太太簽終止協(xié)議吧?！?p>　　格里菲斯先生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他拉鈴叫來了管家，和他說了幾句，然后興奮的看向卡特里娜，夸贊道：“這下我可以放心了！有你在這里，我就算哪天離開布里莎，也不會有什么不放心了。德列斯特小姐，你的憐憫和智慧證明了你是一位真正的紳士......呃，我是說，具有真正紳士的品格。”

　　卡特里娜還能說什么呢？她只能維持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她沒有性別認(rèn)知障礙！真的！

　　解決了這樁由投鼠忌器引發(fā)的爭端，格里菲斯先生和路易斯的心情都格外明媚，當(dāng)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治下終于少了個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渣渣。閑下來的治安官請他們?nèi)テ鹁邮议e坐，還吩咐仆人準(zhǔn)備了茶點。

　　三層的點心盤被端上了桌，可愛的點心們被修長的葡萄藤花紋簇?fù)碇?，精致的擺放在潔白的瓷器里。最下層是小號的面包卷，柔軟的白面包勉強的卷成圓筒，火腿和牛肉塞滿其中，襯著翠綠的萵苣葉，分外火熱；中層是熱騰騰的松餅，烤的金黃的表面澆上了濃稠的巧克力糖漿，便從家常美味變得奢華昂貴；頂層是小巧的水果塔，滑嫩的蛋漿上，鮮活的櫻桃與深沉的藍莓相映成趣，秀色可餐。黃銅的茶壺還在冒著蒸汽，牛奶和砂糖已經(jīng)待命，一頓真正的加西利亞茶點，就此開啟。

　　卡特里娜深深吸了一口空氣中的甜香，由衷的稱贊：“您一定很幸福！”

　　來自單身狗的羨慕似乎讓格里菲斯很是受用，他毫不謙虛，得意揚揚：“那當(dāng)然，瑪格麗特是這世界上再好不過的女人了。我簡直想不出來能有什么人比我更幸福！”

　　現(xiàn)在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十分鐘前還發(fā)愁的像明天就要世界末日了一樣。

　　單身狗卡特里娜受到了嚴(yán)重的真實傷害，化悲憤為食量，兩個面包卷、兩片熱松餅、三杯雙倍奶和糖的紅茶，老先生們沒興趣的水果塔更是被她一掃而空。

　　空盤子被撤了下去，可是女仆又很快端來一盤冷肉和水果，說是格里菲斯太太的安排。這位可敬的女士還特意讓她的貼身女仆轉(zhuǎn)告卡特里娜不要太拘束，她也是年輕的過的，知道雖然有家庭教師和女陪伴管著，但年輕姑娘的胃其實都是無底洞。

　　卡特里娜現(xiàn)在舉雙手贊同格里菲斯先生，瑪格麗特·格里菲斯太太的確是這世界上再好不過的女人了。

　　不過她還是沒來得及品嘗格里菲斯太太進一步的善意。從鎮(zhèn)上請兩個律師不需要很長時間，而貝維爾太太也沒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脆弱。兩位紳士外帶一位具有紳士品格的女士需要移步會客室，貝維爾太太要在那里和路易斯簽土地租約的終止協(xié)定——作為流放犯人的妻子，雖然她的丈夫還沒離開加西利亞本土，但她已經(jīng)有比一般已婚婦女多很多的自主權(quán)利了。

　　貝維爾太太是個瘦弱、嬌小的女人，大約四十歲，眼底發(fā)青，面色發(fā)黃，從袖口能隱隱約約看見青紫色的瘢痕。但她的頭發(fā)嚴(yán)嚴(yán)整整的盤在腦后，裙子雖然洗得褪了色，手肘處還有補丁，可的確整潔，寬大的圍裙上縫著兩個大口袋，一個鼓鼓囊囊的，另一個里面放的好像是針線盒。

　　在這個時代，能帶著四個柔弱的孩子在酒鬼丈夫手底下討生活的女人，都是既堅強又聰明的母親。

　　她一言不發(fā)的聽著律師為她講解種種條款，并且爽快的和路易斯簽了終止合約?？ㄌ乩锬瘸弥龥]有走，連忙出聲：“貝維爾太太，您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如果貝維爾太太有什么其他好出路，那她就不亂發(fā)善心了。

　　貝維爾太太抿了一下嘴唇，說：“我?guī)Ш⒆觽內(nèi)サ录訝??！?p>　　德加爾，這個卡特里娜知道，北方的工業(yè)城市，最多的就是紡織廠，女工在那里找工作也更容易一些。

　　她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倒是路易斯說話了：“貝維爾太太，把你的大女兒留下吧。我侄女想要一個貼身女仆?！?p>　　貝維爾太太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聲音激動的有些畸變：“貼身女仆？先生，您當(dāng)真？”

　　路易斯嚴(yán)肅的點點頭：“我們說話算數(shù)?！?p>　　一滴眼淚從這個堅強的女人眼角滑落了下來。沒為生活無依憂愁，也沒為擺脫酒鬼丈夫欣喜的女人竟然為這個喜極而泣了？

　　exm?

　　卡特里娜挑眉，心里已經(jīng)巨浪滔天：難道貼身女仆的薪水很多？那她請了女仆之后還有沒有錢蓋溫室了?。?p>　　直到已經(jīng)有點兒飛的貝維爾太太被送出門，卡特里娜才從狀態(tài)外回來：“她怎么那么激動？”

　　“貼身女仆可不是女工能比的，”格里菲斯笑瞇瞇的說，“她難道不應(yīng)該高興嗎？”

　　“呃，我以為，她既然有工作了，就不會讓未成年的孩子出來做事了吧？”

　　她記得來的時候路易斯說貝維爾家四個女孩都沒成年來著？

　　菜鳥魔法師毫無社會經(jīng)驗的發(fā)言引起他們的一陣大笑，等他們嘲笑過了，路易斯才說：“你還是太年輕了，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一個女工的工錢怎么可能養(yǎng)得起一家人？！那些開工廠的家伙沒有一點兒同情心。貼身女仆就不一樣了，你會讓她每天辛苦十幾個小時紡紗嗎？”

　　卡特里娜愣愣的搖了搖頭。

　　“剩下的讓勞頓米爾和你說吧?！甭芬姿闺S意的說，拿著他的手杖和帽子站起了身，示意他們該回家了。

　　走出格里菲斯家門口的時候，她猛的一拍腦門。

　　她明白了，現(xiàn)在加西利亞估計還處于血汗工廠時代，工人生活黑暗而艱難，女仆的工作環(huán)境安全、事務(wù)輕松，自然比女工要強。

　　她突然想要深刻的、由衷的感謝阿梅莉婭大帝。

　　雖然這位疑似穿越前輩的女士攜科技之大勢狠狠碾壓了魔法側(cè)，但她至少把這個世界上大多數(shù)人的處境，從十八層地獄里往上提了幾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