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里娜手一抖,鵝毛筆在卷軸紙上刮過一道長長的墨痕。她重重的嘆了口氣,筆一扔,把劃壞了的廢紙揉吧揉吧團成團遠遠拋進垃圾桶,猛的往后一靠,撞上椅背。
拍門的聲音越來越急促,聽在心緒不寧的法師耳中,猶如驚濤拍岸,而且一浪更比一浪強。
她雙手捂住臉,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如同獸類似的低吼,疲憊而消極。
拍門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魔法師推開椅子,站了起來,走到實驗室一角的空地站著,藍色的光芒隨著咒語而閃現,一陣稀里嘩啦的流水聲后,她打了個哆嗦,頭腦徹底清醒了過來。
這是一個比較簡單的一級魔法,“阿娜多爾的冰涼之泉”,聽名字就知道誰是發(fā)明人。用途不廣,相當于一盆涼水兜頭而下,醒醒腦子而已。作為阿娜多爾教授的親學生,卡特里娜八年級的時候就學會了這個魔法,經常用于拯救走火入魔的自己。
不過這個簡單也沒什么威力的魔法還有一個后置魔法——或者不如說前者是后者的刪減版,五級魔法“阿娜多爾的冰冷瀑布”可是個強悍的群體攻擊魔法,卡特里娜有這個魔法的全部咒語、手勢和運行原理。
清醒過來的魔法師沒有管浸濕地毯的水漬,只是簡單的用魔法弄干了自己水淋淋的頭發(fā)和衣服,然后邊解開自己罩袍的前襟邊向門口走去。她記得今天早上進實驗室之前吩咐過貝蒂,如果不是出人命的大事兒,就算是路易斯來找她也不許進來——雖然她說這話的時候科學家已經進了實驗室有一會兒了。
而作為蜜汁崇拜卡特里娜的鐵桿小迷妹,貝蒂聽她的話比聽勞頓米爾太太的要多得多。女管家現在已經不太能按照自己的意愿來教導這個小女仆了,每天貝蒂都會對她說一兩次“小姐說如何如何”。按照這位女士與她的科學家主人曠日持久的二十年戰(zhàn)果來看,她就更不能支配卡特里娜了。
卡特里娜把外罩袍掛在門邊的衣架上,拉開了門。貝蒂果然站在門口,右手拎著提燈,左手攥著圍裙,正緊張的咬著下嘴唇。
魔法師這才發(fā)現,此時已是夕陽殘照,她在實驗室里已經呆了快一天。
面對自己的鐵桿小迷妹,卡特里娜是生不起氣的,她放緩了語氣:“出什么事兒了?”
貝蒂看見魔法師出來,松開了攥著圍裙的手,長長的出了口氣:“哈——喬治、喬治遇上水妖了!”
“啥?”卡特里娜懷疑是不是自己澆的涼水不夠,出現幻覺了。
水妖是一種平凡的水生妖獸,遠看體型類人,近看面目可憎,在古代時的確如同猛獸般威脅著普通人的生命財產安全。但是在伊文斯公學的《魔法史》和《魔法師通識》的記載中,這種東西在加西利亞本土已經滅絕了。
倒是在奧爾頓這樣的港口城市,偶爾會有他們的海生親戚海妖順著河流入??谟紊蟻恚瑠W爾頓還有專門的海妖獵人組織,由一幫無所事事的貴族和食利階級組成,拿著獵槍、氣槍、左輪手槍或者其他什么兵器對付海妖。雖然一年開張不了幾回,但也算造福廣大人民群眾。
貝蒂抿了抿嘴唇,又認認真真一字一句的說了一遍:“喬治、遇上、水妖、了!”
說完,她抬起頭,緊張又期待的抬起頭,望著卡特里娜。
“我們走?!笨ㄌ乩锬冗@會兒是緩過來了,不再糾結水妖與否。她拿過貝蒂手上的提燈,大步向主屋的方向走去。
她覺得喬治遇上的也許是水鬼,這種不死亡靈是由被扔進水中的尸體和怨念在一定的天時地利人和下催生而成的。當下加西利亞的科技欣欣向榮,但這種古來有之的惡靈仍舊提醒著人們這是一個有魔法存在的世界。
在五十年前,還有大量窮人因為出不起喪葬費而將死去家人的尸體偷偷扔進河里,王室和議會不止一次的發(fā)動領主甚至組織軍隊進行了獵殺。直到國家立法禁止將尸體扔進河里、湖里以及下水道里,并且每年專項撥款用于窮人的免費喪葬,這種情況才有所好轉。
近些年,奧爾頓這種大城市也不再能看得到水鬼了,但是布里莎這種小溪與河流縱橫的小市鎮(zhèn)是不是還有人悄悄的把尸體扔進水里,可就無從得知了。
雖然魔法師以及一些科學家知道,水妖和水鬼雖然從生物分類、能力、成因、破壞力、襲擊目標后留下的痕跡等各個方面來說都大不相同,但對于普通人而言,他們所看到的都是一個形體類人的怪物襲擊了自己。在這一點上,水妖和水鬼是完全沒有差別的。
想到這兒,卡特里娜放慢了腳步,攬住貝蒂的肩膀,將提燈放回小女仆手中,以便空出一手來施法。讓一個剛剛聽說怪物襲擊事件的小孩子一個人在黃昏時走過一片曠野,安排這件事的人一定腦子有坑。
魔法師尋思著,是不是加工幾件實用的魔法物品給每天跑來跑去傳話的貝蒂防身,或者直接給她弄把獵槍?
還是站在主屋門口等待的勞頓米爾太太一把拽住了因為緊張和思考而差點走過頭的魔法師。卡特里娜沒來得及和她生氣,急匆匆的問:“喬治在哪兒呢?”
她記得那孩子比她還小兩歲呢,可別真出事兒了。
“我在這兒,小姐。”大男孩的聲音從卡特里娜身后傳來。魔法師扭頭一看,喬治·特米里克正從馬車駕駛的位置上下來,幫著一位紳士拎箱子。縱使此刻天色已經半黑,卡特里娜也能看出來他身體安好,并無傷處。
保險起見,她還是問:“你遇見水鬼了?”
“遇見水鬼的是先生的獵場看守,喬治·哈林頓?!眲陬D米爾太太連忙解釋道。卡特里娜注意到她也順嘴說了“水鬼”,可見廣大人民群眾真的不太清楚水妖和水鬼的區(qū)別。
不過叫“喬治”這個名字的也太多了吧,貝蒂的老爸、特米里克的兒子、獵場看守、還有她上次在報紙上看的那個誰誰......
于是卡特里娜十分尷尬的保持著微笑,率先走進了門廳。上次狂拍卡特里娜臥室門的那個女仆在那里守著,告訴她傷員已經被抬到了餐廳旁的起居室里,而女仆還要等著給醫(yī)生引路。
醫(yī)生是跟在卡特里娜身后走進來的。那是一個小個子年輕人,比卡特里娜還要矮一點。因此魔法師看不清他的相貌,只看見他頭發(fā)烏黑,膚色蒼白。從身形上看,卡特里娜發(fā)現他就是剛剛從馬車上下來的那個人,他的外套沒有扣扣子,露出里面的白襯衫和黑色背心,甚至腳上還穿著拖鞋,說不定是正在吃晚飯時被喬治從餐桌邊扯過來的。
他隨身攜帶的小箱子上鑲嵌著一枚金屬片,上面雕刻著一條銜葉的盤蛇,很明顯是一個醫(yī)藥箱。醫(yī)師也是少數不信仰天父的職業(yè),他們信仰菲波呂克,這位名字發(fā)音稍稍有點繞口的神靈是草藥與毒藥之神——銜葉蛇圖案中的葉和蛇分別就代表草藥與毒藥。
女仆領著他們穿過走廊,來到那間起居室里??ㄌ乩锬认肫饋?,她來到森蘭德莊園之后的第一頓飯就是和路易斯在這里隨便吃的。不過現在房間的布置和當時很不一樣了:圓桌和高背椅都貼著墻放,燭臺被放到了鋼琴蓋上,一張寬大的沙發(fā)被拉到了屋子中央,暫且充當傷員的病床。
特米里克守在那里,一看見卡特里娜就站了起來,不過魔法師現在顧不上他,她的全副心思都被這個傷員吸引住了:這位仁兄至少比她身邊站著的醫(yī)生高出兩頭,肩寬也有一點五倍,膚色曬的略黑,農場工人常穿的那種柔軟襯衣根本無法掩蓋他強悍的肌肉??删褪沁@么個看上去能和熊搏斗的大塊頭,現在正奄奄一息的躺在沙發(fā)上,緊閉的眼睛和皺成一團的五官證明他是真的昏了過去。
他的腹部有兩道傷口,流出的血液染紅了白色的襯衣,其中還夾雜著一絲不正常的紫色。腿上也有些凌亂的傷痕,但還沒有那么嚴重。
“水妖!”
“是只水妖!”
魔法師和醫(yī)生同時做出了相同的判斷。
聞言卡特里娜不禁從傷員身上移開視線,多看了那位醫(yī)生一眼。她身為魔法師,快速的識別出水妖造成的傷口,全靠那一摞壘起來足有六英尺高的《魔法師通識》。但是一位醫(yī)生,能做到這一步的可不多。哪怕是牧師能認出來,她也不會這么驚訝。
“我跟隨導師學習的時候曾經見過海妖造成的傷口,”小個子男人低下頭,似乎有些不自信,不過隨即他又嚴肅而急切的說:“德列斯特小姐,我需要清理他的傷口,請問您這里有沒有烈酒?”
酒精消毒?卡特里娜一愣,看向掌管森蘭德莊園酒窖的管家先生。特米里克點了點頭,什么也沒說,邁著大步走了出去??粗孛桌锟俗叱鋈サ谋秤埃ㄌ乩锬韧蝗幌氲狡鋵嵅挥眠@么麻煩。
“其實不用那么麻煩,我有更好的方式,而且無痛?!蹦Х◣熣f,然后她念起了咒語。
隨著咒語的進行,一顆橙子大的水球浮現在卡特里娜手中,這顆水球與別的不同:雖然也是淺藍色的,表面卻泛著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竟然給人以充滿生命力的感受。
魔法師的卷軸
今天好像沒什么好吐槽的呢......其實是槽點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