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老妖婆!”張勝厭惡的一把推開了余氏的手,同時從身上摸出一紙文書來,隨手一丟,丟在了余氏的臉上。
“哎呦——”余氏松了抓住武直衣領(lǐng)的手,慌亂的去抓文書,卻因為用力過猛,長長的指甲卻錯抓痛了自己的臉蛋與眼角。
圍觀的眾人笑起來。
金蓮卻一慌,上前兩步,問道:“你手里的是什么?”
“你說是什么?哈哈哈,此刻我手里拽著的,正是你的命!”余氏發(fā)瘋般狂笑。
“什么意思?”金蓮臉色一變,感覺心里的擔(dān)憂要變作現(xiàn)實了。
“怎么?此刻你還在睡里夢里么?還想過放浪的日子?想都別想了,你把你的眼睛睜大看清楚了,我手里的,正是你這賤x人的賣x身契!”
“什么?”
“什么?”
金蓮一愣,一瞬間臉色煞白,如同跌入至地底冰窯,從頭涼到腳。
武直也一愣,下意識的去摸x胸口的那一塊補丁。
“把這兩個賤x人給綁了,拖回張府,我從今兒起什么事情都不做了,就只一心一意的料理他們,從他們身上找樂子……”余氏陰沉沉的笑。
“你憑什么?”金蓮大喝。
兩旁下人圍了過來,卻看看武直,看看方瓊手里的槍,沒有人敢先動手。
武直看向身側(cè)的金蓮,發(fā)現(xiàn)她的語氣雖然和平時一樣,但她的眼神里卻分明有恐懼。
她只是在強撐著!
金蓮的恐懼是不無道理的,因為賣x身契約大過于一切,一旦對方握有自己的賣x身契,就意味著自己被對方所綁定,成為了自己命運的主宰。
這種東西,雖然只是一張紙,但卻是受官府保護的,想要脫離它的束縛,除非你敢抗法,公然與官府作對。
抗法的下場,往往比直接遵循賣x身契約的處境還要更糟糕。
“綁走!”余氏又大吼一聲。
有那不怕死的“忠仆”已經(jīng)開始蠢x蠢欲動,舉起了手中的繩索來,要往金蓮的頭上套。
“慢著!”武直一把抓住帶頭那人手中的繩子,高聲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又非官府,憑什么來我這里拿人?”
“我有這個在手,不須官府在場!”余氏將紙片高舉。
“這是什么?”武直問。金蓮在旁提心吊膽。
“是這個賤x人,潘金蓮的賣x身契!”余氏句句高聲,得意忘形。
“打開,讓眾位高鄰看看!”
“白玉蓮,你讀給大家聽!其他人注意了,別讓這對賤x人搶了去!”
白玉蓮從余氏手中接過文書,退后幾步,余氏還不放心,又安排了四個壯碩的家丁將她緊緊的包圍在中間,這才讓白玉蓮高聲朗讀契約上面的文字。
“武直!”金蓮慌了,就要沖過去搶契約,卻被武直一把給攔腰抱住,一邊將她的身子給鎖得死死的,一邊在她耳邊輕聲道:
“娘子,聽我的!”
“什么?”
金蓮回頭看向武直,兩個人四目相對,像極了此前那一天武直剛中了搶媒令之后把金蓮帶至天王堂廟中彼此對視時候的情景,金蓮一愣,不再掙扎。
武直從金蓮的眼神中感覺到了絕望與壓力,而金蓮則從武直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種發(fā)自潛意識的踏實與安心……
瞧他這莫名奇妙卻胸有成竹的樣子……
白玉蓮展開契約文書,高聲朗讀:
“契文如下:
今有天王堂武大郎與席地街鄧小乙立下契約,雙方彼此約定,甲方以武大家新進小娘子潘金蓮為籌碼,乙方以自家店中四十只繡墩等價……
武大自即日起從小乙家賒走四十只繡墎,雙方賭定十日之內(nèi),若武大屆時無法足額歸還四十只繡墎的賒賬,哪怕少了分文,則甲方必須將作為籌碼的潘金蓮拱手相讓,易主鄧小乙……”
那白玉蓮有口無心,起先只顧讀,也沒多管契文的意思,讀到后來才發(fā)覺了不對勁,那余氏也傻了眼,怒而問道:
“白玉蓮,你大白天見鬼了嗎?莫非和這小賤x人一樣,整日里只知道思漢子,成不了一件正事么,叫你讀契文,你在這里瞎念的都是些什么東西?”
“夫人,我……你看!”白玉蓮被罵,不服氣的從圈子中走了出來,把文書要遞給余氏看。
“別動,你個死臭肉的,叫你別動你還動……”
余氏卻越發(fā)的罵起來,連忙把白玉蓮拉回進四名家丁的包圍圈,努力的睜大了眼睛細瞧——
只見那契約上面寫得分明,是將金蓮給抵押了,當(dāng)作是六兩銀子,以十日為限,賒了四十只繡墎……
作保人是間壁吳老三。
余氏看完,只覺被當(dāng)頭潑下一桶冰水來,當(dāng)下兩只腳就軟了,要往地上倒。白玉蓮一把扔了手中的文書,連忙將余氏給抱住。
“張勝,你個挨千刀的,你給我的是什么破東西?”余氏大罵。
“契約我已經(jīng)給你了,別想耍賴!”張勝卻眼見不對,早已貓著腰,低著頭,偷偷摸摸的混入了人群里。
余氏只聽其聲,不見其人,越是惱怒:“張勝,你不要走,你要么快點把我要的賣x身契送到我手上,要么就把我的銀兩交出來!”
“銀兩已到了我身上,是斷然交不得你了,至于契約,武大身上就只有那一份,我已摸來給你了,今兒個我們已經(jīng)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算是兩清,從今往后,江河湖海,恕不相見……”
“快,快追!”余氏急了。
幾個家丁趕忙分開人群去追,但是,張勝的說話聲卻已經(jīng)去得遠了,青天白日的,竟果然就像一只老鼠般,不知消失到了哪里。
家丁們追到門口,呆立了一陣,不知道張勝何去何從,只好又折返回院子里面來,也不知該怎么樣向余氏覆命,便走過去傻站在一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余氏一下子癱坐在冷地上。
金蓮提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來。
感覺到她身體上面的起伏已變得和緩,武直這才松開扣住她肚皮的雙手,將她給放開。
金蓮一抽開了身,便回過頭來,用那對大大的眼睛緊盯著武直。
武直看著金蓮,金蓮也看著武直。
金蓮的眼神似笑非笑,似嗔非嗔,武直從中既看到了放松與開心,又看到了疑問與不解。
“抓,把這兩個人給抓起來,捆,把他們倆都給我捆了,快,快……”余氏一聲驚天地泣鬼神般的嘶叫,把兩個人從對視中拉回當(dāng)前的處境當(dāng)中來。
余氏看到了兩個人互相對視之時的眼神,那眼神讓她心里一千一萬個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