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張清逸再沒來過張家。張忱翊也去學堂找過他,但他總以各種借口推托。最后張忱翊沒法了,權(quán)當張清逸不愿意來。
但實際上,張清逸在學堂心不在焉,精力全部用于抄書。秘典里的陰陽術他看不懂,光是抄也學不會。他想擺脫這巨大的壓力,但若是被發(fā)現(xiàn)有這種想法,張澤一定又會讓他跪。
一跪,就又是一天一夜。
“哥哥,清逸哥哥怎么也不來咱們家了?!?p> “不知道,估計是他們教書先生讓他們背的東西多了吧?!?p> “可是清逸哥哥不用參加科舉,沒必要那么累的吧。”
“那誰知道,說不定他是最近有事,不管他了,今兒天氣還挺好的,咱們晚上好好吃一頓?!?p> 槿央抬頭:“吃什么呀?”
“去買幾條鮮魚,晚上我下廚給你做煎魚?!?p> “哥哥做的魚肯定很難吃?!?p> “胡說。”
“哥哥說起煎魚我才想起來,爹好久沒給咱們做過煎魚了?!?p> 張忱翊想了想:“是啊,上次都是好久以前了吧。不過爹最近很忙,我也應該給他個驚喜?!?p> “爹最近在忙什么?我看晨星哥也每天都很累?!?p> 張忱翊揉了揉槿央的頭:“生意上的事,這不是快一月了嗎,新年生意總要更多一點。走咱們?nèi)フ仪逡莞纾惴判?,他今天要是再不出來我就錘爆他的頭?!?p> 槿央也沒再多想,換了衣服和張忱翊上街去了。張忱翊想了想,還是帶上了張清逸送給他的那把銀白匕首。
……
臨近新年,張清逸也被張澤放過了,大赦特赦一樣跟著兩個人出來了。他沉默了許多,不過唯一不變的是手里還拿著折扇。
“今兒晚上來我家,嘗嘗我做的魚。”
“嗯,好。”
“清逸哥哥不開心嗎?”
張清逸搖了搖頭,然后抓住了槿央的手。
“穿這么點不冷嗎?”
“不冷呀?!?p> 張清逸身邊飛出了一個白色的小光球,張忱翊看了,裝作不經(jīng)意走到了兩人前面。
“啊——吃什么魚好呢,這大冬天的?!?p> “鯉魚吧?!?p> “鯉魚我家院子里有啊,你想吃自己下去撈。”
“去你的?!?p> 幾人來到一個魚攤。外面的木盆里只剩了很少活魚,里屋倒是有很多人在宰魚,兩個姑娘在外面守著攤,見了張忱翊,立馬熱情招呼。張忱翊不會挑魚,他只能看大小。
“那個……姑娘,這條魚……好嗎?”
槿央在旁邊笑了,張清逸則打斷他,直接指了指盆里的三條魚,點出要了。
“哪兒有問魚好不好的,你是不是傻。”
張忱翊不服氣:“切,我這是不會挑好不好。”
“你這么有錢,都買下來也可以的?!?p> “錢也不是這么糟蹋的好吧?!?p> 張清逸拎著活魚往前走,結(jié)果槿央?yún)s被一個沖過來的人撞了個猝不及防,直接摔倒在地。張清逸趕忙去扶,張忱翊則直接把那人拉住了。
“你撞到人都不知道道歉?”
那成年人比張忱翊高了半個身子,轉(zhuǎn)過頭,是一張兇神惡煞的臉。他手里還拿著一個黑布袋,袋子一晃,就有硬物碰撞的聲音。他一揮手,把張忱翊給甩開了。
“小毛孩給老子滾遠點?!?p> “你!”
“你最好給槿央道歉,不然我讓你好看?!睆埱逡輷醯搅藦埑礼疵媲?,手里還拿著活魚和折扇。他拍了拍張忱翊,示意張忱翊回去看著槿央。
“喂……你個書呆子逞什么能?!睆埑礼葱÷暤馈?p> “槿央流血了,你處理一下,這人我來對付?!?p> 張忱翊回頭去看,見槿央的手掌被擦破,泥土和血混在了一起。他趕忙拿出白巾,給槿央擦干凈手。
“哥哥……算了,清逸哥哥肯定打不過那個人的?!?p> “不能讓你受委屈?!?p> “那個人口袋里是金子,他應該是搶的商鋪的金子,肯定不好惹的,哥哥你快去把清逸哥哥勸回來?!?p> 張忱翊看了一眼張清逸,不僅沒有勸,而且還走向了張清逸。
“你受傷他就該付出代價,不然我倆這么多年陰陽術白練了。”
“叫你閃開你不懂?”那人瞪了一眼張清逸,然后從懷里摸出了一把匕首。
張清逸哪給他機會,兩步上前,折扇重擊那人肩膀。木和骨碰撞瞬間,扇柄里刺出狼牙尖,“刺啦”一聲過后,那人肩膀就開始流血。他罵了一句,揮著手里的刀就刺向了張清逸,張清逸扇柄一擋一斬,把他的刀直接打落。那人沒了刀,轉(zhuǎn)而使用陰陽術。咒語一念,八把紅色的彎刀在他身后突現(xiàn),一齊刺向張清逸。張清逸見招拆招,后退布陣,六芒星現(xiàn),淡淡的白光已經(jīng)亮了起來。張忱翊定神一看,卻連忙阻止張清逸。
“是邪靈刀法!別用六芒星陣!”
張清逸誤以為那是八刀陣,所以用的六芒星陣。他的時間算的剛剛好,陣法剛好,刀卻已經(jīng)飛速刺來。四面八方,他無處可逃。張忱翊拿出匕首,用力一躍,一道紅光迸發(fā),火焰四濺,把那人震退。本以為松了口氣,那人一轉(zhuǎn)身,背后卻還有一把刀。張忱翊躲閃不及,唰的一聲,張清逸扇面一展,把刀擋了回去。那人怒罵一聲,拿起掉在地上的布袋想跑,卻被張忱翊一匕首飛中了腿跌倒在地。與此同時,一陣腳步傳來,一群桂紋黑衣的人帶著刀趕了過來,見了摔倒在地的那個人,直接把他靈骨封印,然后捆了起來。
緊接著,唐晨星從他們之中走了出來。
“晨星哥哥!”
“晨星哥!”
“你們怎么在?”
“那個人撞了槿央還不道歉,我得教訓他。”
“原來是這樣,槿央受傷了嗎?”
“劃破了手?!?p> “來我看看。”唐晨星蹲下身,拉起了槿央的手。他皺了皺眉,運起靈力,治愈了槿央的傷。
“回家注意一點,這幾天最好不要碰辛辣的東西。”
槿央垂下眼,輕輕點了點頭。
“晨星哥你怎么會來這的?”
“那個人偷了咱們商鋪的金子,我來追的。”
張忱翊奇怪:“那不應該被他跑掉的啊?”
唐晨星走到那人面前,手放到他的臉上,用力一撕,一張人皮就掉了下來。而后,是一張奇丑無比的臉。
“他會易容,所以一開始沒找到他。你們呢?怎么會突然來街上?”
“我們來買魚。對了晨星哥,晚上來我家吃!嘗嘗我的手藝。”
唐晨星笑:“你還會做飯了?”
“那當然?!?p> “行,那晚上我去找你,先走了?!?p> “嗯?!?p> “晨星哥哥!”
“嗯?”
槿央不好意思地笑了:“謝謝?!?p> 唐晨星擺了擺手,帶著一眾人走了。
……
傍晚,張奕一臉疲憊歸家。他奔波了一個月四處尋找生死簿的下落,然而,并沒有什么音訊。
蘭陽的冬天雖寒冷難耐,但好在短暫。桂樹花瓣紛紛揚揚飄落,蘭陽這熱鬧的城也顯得恬淡了點。一家人難得又坐在了院中桂樹下,只是這次,氣氛卻輕快不起來了。
生死簿的事宛若一塊重石壓在張奕心頭,可他也無奈。他不過一介凡人,沒有靈力,更不要說去追尋生死簿,就算有唐晨星也只是杯水車薪。張奕曾經(jīng)試著將血滴入狐貍小像,可狐貍小像卻毫無反應,就似乎并不認張奕。
院中的桂樹依舊開的正盛,只是芳香就算再沁人心脾,也無法緩解張奕心頭的焦灼。
今天也巧,張奕本來叫張澤來商議生死簿之事,張澤卻說有事推脫了。張奕無奈,只好作罷。
說起張澤,那塊他送的古石花紋已經(jīng)變了不少,絲毫沒了初來時濃重的西域詭異感。它被搬到了桂樹下,夕陽灑上去,就發(fā)出淡淡的光。唐晨星在它旁邊站著,那塊靛藍色的靈玉就放在他懷里,冰涼,沒有溫度。
張忱翊在膳房做魚,張清逸再給槿央講折扇上的畫,木蓮在泡茶,張奕在沉思。
明明是一幅團圓畫面,此刻的唐晨星卻不知為何心神不寧。
“家主,生死簿還是沒有線索?”
張奕揉了揉眉心,點了點頭。
“既然生死簿沒有線索,那不如從千誠琴入手?!蹦旧彽馈?p> 張奕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后又黯淡了下來。
“難?!?p> 張奕的父親張鈺當年曾將千誠琴封存于張家祖陵,可后來卻發(fā)生變故。張鈺回家后一病不起,最終沒有完成尋找生死簿的重任。那時張奕和張澤已是少年,且張澤的能力更加突出,無論是天賦或是其他都遠超張奕。但病重的張鈺臨死前卻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張奕做家主,并且給了張奕一塊玉佩,說是張奕沒有靈力,玉佩可做護身符,替他擋一次橫災。然而相對的,張澤卻沒有這塊玉佩。兩人的母親在張鈺去世后不知所蹤,只有張鈺好友子桑霖依舊顧及舊日情分,時常會來提點幫助張奕。
其實也不只是舊日情分,張家與子桑家的牽絆已有幾千年,說來也是一段很長的故事。
只是在某個祭祖日,張奕和張澤發(fā)現(xiàn)千誠琴也遺失了。
木蓮嘆了口氣,她看著茶不思飯不想的張奕心里也不是滋味,“奕君還是別太著急了。琴總比生死簿要好找吧,再說子桑長老是父親的老朋友嗎,這樣一來他也許見過千誠琴,說不定他會有辦法。”
“前段時間霖長老來我已經(jīng)問過了,他只說他也一無所獲。晨星,明天給霖長老寫封信問問吧。”
“好?!?p> 唐晨星的聲音有些沙啞,槿央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這一看,才發(fā)現(xiàn)他臉色蒼白。
“晨星哥哥你還好吧?”
這一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唐晨星有些不好意思,忙說沒事。
“別強撐著,晨星不舒服就先去歇息,今晚別走了,就住下。”
“我……沒事?!碧瞥啃敲銖姶饝?,可心口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他胸口悶悶的喘不上氣,心臟也跳動的越來越快,似乎有什么要掙扎著從他心臟里逃脫。
可終于他還是撐不住了,彎了彎腰,道了別,準備先行離開。
“家主,夫人,我……先下去休息了?!?p> “別強撐著,去吧。”
唐晨星歉意道:“就是對不起小翊,小翊辛辛苦苦做的魚都沒能嘗嘗?!?p> “沒事兒,晨星哥你想吃的話明天我倆再去買。”
“嗯,好。”唐晨星看了一眼槿央:“槿央,風涼,多穿點?!?p> 槿央剛想應,眼前卻一片血紅洶涌。
唐晨星的胸口被一條烈焰尾穿透,鮮血四濺。只是一瞬間,唐晨星懷中的靈玉飛到空中,綻成了一朵曼陀羅。艷紅色的花瓣,不知是它本來的顏色,還是唐晨星的鮮血。他背后的那塊西域古石上,本已經(jīng)褪去的詭異花紋又重新出現(xiàn),而且變成了可怖的血紅。它們漂浮著,瘋狂的扭動著。曼陀羅花緩緩上升,發(fā)出的詭異紅光與那塊古石交相輝映,將整個院子染成了紅色。
而后,一只九尾從石中掙脫。她面容妖異,兩瞳猩紅,此刻正冷冷地盯著張奕。她背后的潔白九尾中,有一條已經(jīng)沾滿了鮮血。
她收回那條方才穿透唐晨星胸口的尾,在手邊輕輕撫摸了下,罷了還輕輕嗅了嗅。她舔了舔指尖的鮮血,輕笑一聲,露出了貪婪的目光。
唐晨星頹然倒地,目光停留在了半空中的那朵曼陀羅上。
然后,唐晨星的眼神就再也沒能移開。
“爹!娘!魚做好啦——”
清焰與風燈
本來有一個地方用的是“羈絆”,后來朋友指證,才知道應該用“牽絆”。如今大多數(shù)情況下理解的“羈絆”是深入靈魂的關系,但實際上在中文里,“羈絆”僅僅是被絆倒然后摔一跤這種程度。我們理解的“羈絆”其實來源于日語,意為:人與人之間無法割斷的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