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和殿內(nèi)燈火通明,卻靜得可怕。
隔著輕紗屏風(fēng),隱隱約約見一人輪廓,橫擺“大”字躺在寬敞的龍榻上,半天不見動靜。
他這是喝了多少?
瞧不真切的我,不由皺緊了眉頭。
“娘娘可真想清楚了?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
入神擔(dān)憂間,靜觀多時我反應(yīng)的林思安,一語點中我心中的猶豫;而稍收定心神的我,卻為顏面回得固執(zhí)。
“我為什么要反悔?”
“娘娘敢舍敢放,著實令人欽佩。”慢條斯理地摘下面紗,林思安笑得嫵媚:“今夜,權(quán)當思娘對娘娘再造之恩的一點回報。”
話畢,林思安便蓮步徐徐的走出了屏風(fēng)。
“皇上?”
坐在龍榻邊的林思安,一邊撫著榻上之人的臉龐,一邊模仿著我的說話音調(diào),試圖喚起大醉中慕容曜的些許清醒。
心發(fā)怖的慌,我正欲背過身不看,這昭德殿中響起迷蒙在夢的聲音。
“連夢都是你?嗬,我真傻。”
僅一聲,我整個人如下了定身咒般,挪不開步子離去。
“怎么會是夢呢?皇上瞧仔細,是臣妾?!?p> 只見林思安微微低下身子,那纖細的手指勾在慕容曜臉頰上,撫得更溫柔。
“皇上出了好些汗,睡著不舒服吧?臣妾去打點水來給你凈臉。”
“你別走!”
這一聲叫得我心猛竄咽喉,可須臾變遷,視野中就顯出兩人相擁一處的曖昧畫面。
慕容曜眼犯迷離,氣息急促:“白天我不該疑你,惹惱你,你可還在生我的氣?淳元,我不是存心的。容舒玄后日便啟程返回大歷,他一走,我們也回燕都去;我會一輩子對你好,一輩子不讓你受委屈,我發(fā)誓!你相信我,相信我。”
“臣妾相信,也沒生皇上的氣。你瞧,臣妾不是守在皇上身邊???”像條靈動的魚,微微掙開慕容曜桎梏太牢的懷抱,林思安捧住他的雙頰,笑道:“傻瓜,您對我這么好,我心里只有你。”
就在這句話的下一刻,林思安用眼角余光掃了眼屏風(fēng)后的我,然后就著這個極曖昧的姿勢,用柔唇奉上撫慰。
酒力催發(fā),如天雷勾動地火,慕容曜醉心于林思安獻上溫柔間,扣在她腰身上的大手一轉(zhuǎn),兩人便滾落在寬大的龍榻上。
這一幕幕,刺得我立馬閉上眼。
原以為,我可以置身事外,做個不動聲色的清者;可當這一切真實的發(fā)生在眼前,剎那間領(lǐng)悟到,我從主動到被動,漸漸陷入無助而彷徨。
“求而不得是心尖尖上的,固然沒錯,但遇上一個真正憐你疼你的人,這樣的手段使多了,反而會適得其反。男人的共性,就是占有自己想要的女人,而真心與歡場客的區(qū)別,一個是得到后更加視如珍寶,呵護有加,一個是失去新鮮,棄如敝履?!?p> 芳姑昔日與我閑談的話,此情此景下,莫名地回響在腦海中;久久后,我被自己眼中一絲克制不住的濕潤所驚擾,進而滋生出一個自省。
我是不是做了件極傻的事?
翌日清晨。
剛合上眼,試圖找尋一點睡意,一聲急喚打破了這寢殿中的安靜。
“主子,主子,昭和殿的劉公公帶人來宣口諭。”
口諭?
驀地,躺在榻上的我猛睜開眼。
慕容曜在我這兒向來是有一說一,從不搞那些冠冕堂皇的排場,怎么這會兒突然變了一回?況且這會兒天色尚早,若真有什么急事要宣旨,也不會急在這一時半刻的。
我突然預(yù)感到什么不對勁,再次跟喚雪確認到:“劉德祿來宣旨?”
喚雪道:“千真萬確。主子還是趕緊更衣,免得落了他人藐視圣上的口實?!?p> “知道了。你先出去招呼著,我換好衣服就來。”
囑咐好喚雪,起身雙腳落榻的我,足足愣了好一會兒。
莫非昨夜事出了什么紕漏?
但細細一想,即便有什么疏漏,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被察覺。
思來想去,毫無頭緒的我,只能秉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理念應(yīng)對此事。
撩開珠簾,在花廳候著的劉德祿一見我,禮數(shù)周全領(lǐng)著兩個小內(nèi)侍朝我施禮。
“老奴僭越,擾了美人的清夢。”
“劉公公哪里話?!被亓硕Y,我直奔主題地問到:“不知皇上一大早的,讓劉公公到我這兒宣什么旨?”
劉德祿鄭重而道:“奉皇上口諭,宣美人移步裕和殿一敘。”
我一抹驚騰起:“沒別的?”
“沒?!眲⒌碌摱Y貌一笑,便側(cè)身作了請的動作:“美人,可不要讓皇上那頭等急了,請。”
“主子!”
越是沒別的,聽起來越古怪,喚雪似乎也察覺到了。
“沒事。你打點好飛絮院中的事務(wù)便可,我去去便回。”
交代了聲,我淡然一笑,便快速踏出花廳的門檻。
再次來到慕容曜的裕和殿,心境復(fù)雜卻說不出那滋味,但遠遠聽見宋小鈺的聲音,我心硬是來回顫了幾百回。
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且行且聽且看,事情如個半遮面的美人,漸漸掀開那神秘的面紗。
宋小鈺開場怪異調(diào):“唷,正主總算露面了?!?p> 劉德祿在前面領(lǐng)路,擋了不少視線,沒太在意宋小鈺是個什么消遣神態(tài);但這話里的“正主”,如一面警鐘,赫然敲響我的警惕。
肯定有事。
“臣妾給皇上請安?!?p> 這些宮中虛禮生疏了好長一段時間,此時跪在慕容曜跟前,心中特別別扭。
我心想著,宋小鈺再怎么挑唆,慕容曜也不至于是非不分;可就這么等著赦禮,換來的,卻是更深沉的死寂。
那等待間,忽然每分每秒都成了種無聲的煎熬。
“娘娘。”
正在我惴惴不安間,一個熟悉而又羸弱的聲音傳進耳朵里,在我腦子炸開了驚雷。
我猛抬起頭,卻見披頭散發(fā)的林思安捂在絲被中,縮在慕容曜龍榻的一角。
“你!你怎么——”
脫口而出間,我又意識什么極大的危機,立馬收止到嘴邊的質(zhì)問。
宋小鈺忙插入話:“你是想說,她會怎么會在這兒?妹妹,你自編自導(dǎo)的好戲,這么快就忘了?!”
宋小鈺掩不住的得意在面上洋溢,邁著優(yōu)雅而高傲的步子,繞到林思安身邊,一把箍住她的下巴,將那張與我極肖似的臉擺在人前。
“瞧瞧這女子的俏樣,若不是和妹妹熟絡(luò),我還真分不出真假來。妹妹真是用心良苦啊,找了這么個妙人兒替自己‘陪王伴駕,承恩得澤’?!?p> 宋小鈺如何添油加醋,我半句聽不進耳里,我只知道這一切的關(guān)鍵在慕容曜身上。
可他披著外衣,赤著大半邊肩膀坐在榻邊,一副用拳頂額的苦惱狀,神色中透露著反復(fù)煎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