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交代吧！”
馬車上，趙嫣一臉玩味，打量著車廂里的沐姑娘。
“說說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啊?！?p> 時維七月的秋風在濟水江畔尤為放蕩，自江面上一波波撲來，推著馬車的窗簾一陣陣抖動。
沐姑娘深吸口氣，一把拉開了波動的窗簾?！澳窃蹅兙痛蜷_天窗說亮話吧。”
她摘下很少離身的面紗，露出姣好的面容?！澳阍缇筒鲁鰜砦沂鞘裁慈?，何必又要多此一舉的再問呢？”
李思呆在車旁，聽著兩個女人的談話，微微一嘆。原來之前幾日兩個人攜手購物，不過是一次針鋒相對的試探，甚至于之前林久能夠突入到馬車之前，也是精心安排的“意外”。
方才在一旁，趙嫣已經(jīng)把她的猜測和論據(jù)一一告訴了他。
包括一份講述江湖風聞的月報，上面描述最近有人冒充富家小姐，實則是詐騙犯人，用定金騙鏢局保護她，等快到地方，就突然消失不見。然后她的同伙就會出現(xiàn)，敲詐鏢局，訛詐錢財。
還有她請長孫明玉幫著調(diào)查的信書，上面說這次保鏢的目的地，其實并不是什么大宅，只是一處出租的獨棟小樓，前幾個月才剛剛租出去。而租房子的人，留下的姓名圖鑒，恰好和這位沐小姐一模一樣。
再加上一路上許多漏洞，趙嫣終于告訴李思，她懷疑所謂的“沐姑娘”根本就是個詐騙犯。
于是，便有了此時馬車中的對峙。
“不把話說清楚，事情就不好辦了啊?！壁w嫣靠在門口，盯著車里的沐姑娘?！跋日f說吧，您到底姓甚名誰，什么出身跟腳?！?p> 貓有貓路，鼠有鼠道，即便是下九流的行業(yè)，也有自己的切口。早些年，江湖上還有專門的說法，描述這些不三不四、在黑暗里討生活的人。
咬牙切齒的如“車船店腳牙，不死也該殺?！辟濏灠龘P的如“仗義每多屠狗輩?！?p> 若說他們是好人，他們坑蒙拐騙，稱得上無惡不作。但要說他們是壞人，卻又比林久那等殺人越貨、劫財害命之流好得多了。
此時趙嫣所問的出身跟腳，便是不算切口的切口了。
“闔關西往，終南掛單。”沐姑娘渾不在意，如此說道。
“喲，還是個單飛的？”趙嫣一笑。
李思在一旁聽得迷糊，完全不知二人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此時卻也不好出聲發(fā)問，只要把疑惑放在心里，等待以后找機會再去問了。
此時趙嫣又問道：“沐姑娘，別的咱們先不說，您這名字估計也是假的吧。咱們既然要說亮話，不如您先把真名告訴我們?！?p> 這話里帶著槍火氣，包含著不滿和質(zhì)疑。
這卻好理解，任何人發(fā)現(xiàn)身邊可能有一個詐騙犯，還和她同吃同住同行了許久，心中都會不舒服。
“復姓慕容，單名一個雪字?！便骞媚?，或者現(xiàn)在可以叫慕容雪了，放松的說出了自己的真名，似乎完全不在乎趙嫣的態(tài)度，也不考慮她自己的立場。
趙嫣聽完這話，總覺得慕容雪表現(xiàn)的過于淡然，于是火氣也消了三分，復又說道：“那慕容雪姑娘，咱們可要把話好好說道說道。您讓我們保鏢去江定好事前三成定金，事后再給七成，沒錯吧。”
慕容雪點頭。
“那您到時候，給的出來這定金嗎？”
馬車中的氛圍頓時緊張起來，李思雖然知道慕容雪大概率是個詐騙犯，但這一刻，他仍然希望這一切只是個誤會，希望能聽到慕容雪說出一個能字。
但事與愿違。
“當然給不出來啦?！蹦饺菅┱f道：“我還等著到地方就逃走，然后訛你們一筆呢?！闭Z氣中沒有半點自責，理所當然，甚至很讓李思疑惑。
到底是怎樣的環(huán)境，會讓一個女孩子如此的臉厚心黑，甚至被人當面戳穿，也能面不改色。
“那你打算怎么辦？”趙嫣又問道。
“不怎么辦，反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們看著辦吧。”
而聽到慕容雪如此無賴，趙嫣頓時生氣起來。
她上下打量著慕容雪，微微點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我聽說最近瓜州那邊開了家新青樓，正好沒有頭牌。您這模樣，進去了肯定能大紅大紫。我把您賣了，也能掙回點本錢?！?p> 這話不好笑，因為賣入青樓不是笑話，而是世間切實存在的嚴酷。
大唐雖然立國多年，但是天下也時常有各種災害。若是災害發(fā)生在中原腹地，又或者當?shù)氐牡胤娇h令知府有手段和良心，那么災害總能得到治理，災民也會得到安置。
但倘若沒有這份運氣，那災民就只能自求多福，賣身入豪門為奴，或者賣入青樓，只求一口飯吃。
更何況還有破產(chǎn)的農(nóng)民、商戶女兒，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或主動或被動地，便進入青樓。
那看似風光無限的花魁，和青樓里光鮮亮麗的女子，背后的血淚辛酸，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對于文人墨客來說，不過是“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p> 但對青樓里的女子來說，就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了。
想到此處，李思趕緊拉住趙嫣。“你瘋了嗎？拐賣婦女是犯法的，弄不好都要被衙門抓起來！”
當然，如果是豪門或者青樓自己，有的是辦法讓人“自愿”賣身，這就是人身自由，完全不犯法了。
趙嫣回過頭來，沖李思打了個眼色，示意他要配合自己，這是之前就說好的事情。“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我沒追究她詐騙的事情，就算是有度量了，可這走鏢的錢，就不能不要！這一趟路上的花銷，早就超過了定金，要是拿不到剩下的錢，那就要虧本了。”
聽到趙嫣這么說，李思心中暗忖，要不是趙嫣一路上都要買那昂貴的麥酒來喝，其實花銷能減少一大半。但此時他不可能去拆臺，只好隨聲附和。
眼看慕容雪一臉不在乎的樣子，趙嫣也不可能真地把她賣進青樓。
“那這樣吧，你就欠債肉償吧?！?p> “？！”李思震驚中。
“我是說，你以后就在我們鏢局當苦力吧，我算了算，你這一次欠了我二百兩銀子，算上每月的工錢，你給我白干上十年，就算是結(jié)清了?！?p> “喂，你瘋了吧？”慕容雪卻突然站起來，“這么一算一個月才一兩多銀子，你們?nèi)ソ稚瞎蛡€看門的都不止這錢！老娘這么一個美少女，你就給這點工錢？”
“噗嗤?！壁w嫣聞言，笑了起來，“得了吧，就你還美少女呢。欠錢的還敢這么跳，小心我去報告官府，把你抓起來。”